可是她毕竟还是死了。被杀死的。
耳畔程诺断断续续的絮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一段电影结束时的音乐,随著逐渐消失的画面一起慢慢地退远淡去,最终幻化成一个女人,如泣如诉的大笑。
秦深也撑著额头忍不住低低地笑。
笑这自以为是终於自作自受的自己,也笑这看似温情平和实则笑里藏刀的命运。
原来老天真的要把他从前没有体验过的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全部,都还给他。
对不起。
秦深安静地闭上眼睛,感到薄弱的眼皮下浪如雨下连绵涌起一股冰凉的潮意,刺骨钻心。
他无法再忍受,终於低头一偏张嘴一含,温柔地吞下程诺口中,那些没有讲完的话。
他知道她很好,那个女人很好,对程诺很好。所以,对不起──他的诺诺,他的,可爱的,挚爱的天使。原谅他以前并不知道:他伤他一个弟弟,而他竟早就,夺走他一个至亲。
“唔……”程诺正说得起劲兴高采烈,不免忽略了秦深的反应,抡起拳头推他,却只像是挠痒痒般不轻不重欲拒还迎,反而让人心软成水一阵酥麻。
“干、干什麽呀!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啊。”瞪著眼气鼓鼓的。
秦深放开他耸耸肩,微微一笑:“听了啊,我谢谢她。”
说是这麽说,但秦深已不想再看这张照片,随手往後刷刷翻了几页,然而余光一瞟,又是蓦地一沈。
心底又一次掠过千丝万缕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秦深叹口气扶住额头忽然觉得有点无语,想著或许他应该提早看看黄历,今天大概不是什麽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捕捉到秦深的分神,程诺好奇地顺著他的目光往下,结果一看就笑了:“啊,这张啊。”他了然地点头,有些感慨:“这张是我的高中毕业照,当时除了班级照我们还拍了那一届的年级照,好几百人呢,你看,多壮观。”
也难怪他这麽怀念。高中阶段是程诺这二十六年人生里为数不多感到快乐的时期之一。
第一次脱离孤儿院的自由自在,第一次进行住宿生活的新奇新鲜,虽然有的老师会看不起家境不好的学生,但这点程度的歧视比起在孤儿院的情况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北一的学生们因为大多出身优越背景深厚所以为人颇为傲慢,各种拉帮结夥小团体如日中天,对他们圈子外的人一向相当排斥态度冷漠疏离,理都懒得理,不过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这对於本身也很需要个人空间极其不希望接收过多关注的程诺来说,却是求之不得。
秦深不著痕迹地皱眉。虽然看著程诺难得如此快乐他也感到非常开心,可是这张照片上的某人……又实在让他看得难受。
程诺俨然一副完全沈浸在青春回忆里的狂热模样,扯著秦深的袖子兴奋地问:“你知道北一是出了名的贵族中学吧,能进的要麽豪门要麽天才,出去的也必是精英,来来来,快看看看看,现在政界商界的大名人有好多都是我们那一届出的呢。”
秦深一听就笑了,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优雅的讥讽。
“政界商界?呵,傻诺诺,你们那一届的北一毕业生,现在最大的撑死了也就二十七八,你以为政界商界是那麽好爬的吗?普通人这个年纪还在底层苦苦奋斗完全看不到希望。一群二世祖罢了。”
他言辞间的不屑根本不加掩饰,一针见血,直戳红心。
秦深确实一向看不怎麽起这些人。从他懂事以来就不断有这种人来试图跟他接触,企图拉他进他们的圈子。
对於此,沈慕情的反应是毫不留情斩钉截铁地直接拒绝,火大得要死一点面子都不给别人留,果然很符合他激烈霸道的强势个性。
但是秦深不。他爱玩,喜闹,想捉弄人,游戏人间玩世不恭,所以他会选择跟他们周旋,表面上和他们一起自甘堕落做著各种各样恶心下作的蠢事,但当他们h到极点丑态毕露时,他却抱臂冷笑,冷眼旁观。最後,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跟来时一样一身轻松两袖清风,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潇洒离开。
他本来就对这种的人生没什麽兴趣。而当真的深入了解之後他终於百分之百地确信,那种人和那种生活,对他而言,确实是,无聊透顶。
浮於表面的热闹,一群废物的狂欢。
程诺一腔热情被秦深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瘪瘪嘴不满地嘟囔:“喂,你是不是因为当年没考上北一所以羡慕嫉妒恨啊,也不是都那麽差的嘛……”
秦深被爱人无意识的小动作撩得胸中微动眼皮轻跳,一瞬的失神不免有些口干舌燥心猿意马,终於忍不住偏过头靠上去,用自己的鼻尖轻轻磨蹭程诺的。
他低低地笑了:“当然。最好的那个,不就正在我眼前吗。”
说完送上一双柔情似海暖光盈盈的双眸,透著认真的黑亮眸底,清晰地映出一点点红了脸的程诺。
程诺顿时心跳不齐面皮升温,如被踩到尾巴的兔子那般炸毛跳起,手忙脚乱嗷嗷地叫:“谁、谁说我自己了……我、我才没那麽自恋呢!”
秦深脑中一嗡头皮一麻,就感到一股灼热的激流从他喉咙顺势而下直冲小腹,仿佛一只受伤被擒的困兽愤怒而疯狂地四壁撞头仰天咆哮,毫无章法也不怕疼痛,只为冲出将它窒息的牢笼。
该死的──秦深喘了几下深吸口气,觉得自己简直没办法了,心软得没有天理,摊开双手佯装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