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廉一言不发,似乎根本没觉得让恶来一个人跟着受德冲锋陷阵有什么不对,正如恶来看到飞廉扛着高大壮实还一身铠甲的闻仲,依然能靠两条腿跑得比马还快,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兵士、登人只见过小兵殿后掩护主将撤退,从没见过主将殿后掩护小兵撤退,急于逃命之余,更是对年轻的商王和胥靡出身的多射感恩戴德。
不过受德不是一个人。
“昂”的嘹亮叫声穿过整个战场,原本只是悠闲地在一旁观战的战象突然发疯一般紧跟在受德后面冲向敌军。人方部落听到殷商的收兵号,原本想痛打落水狗,不料迎面撞上的不是殷商已经毫无战意的残兵,而是铜墙铁壁一般横扫战场的战象。人方部落的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撤退,就被象骑兵连同来不及撤离的殷商军队一起踩成肉酱。
“大王!”要是踩死了受德怎么办?看到大象踩过的地方只剩看不出原形的血肉,闻仲恨不得跟过去:“快吹收兵号!快!”
收兵号一声急似一声,甚至把收兵号吹成了冲锋号,可是听到号角声,象群反而加快了冲锋速度。
闻仲傻了。
出征以前,训练登人的工作都由闻仲一手操办,受德只顾着“玩”自己的象骑兵。闻仲原本就只把受德当做出征时随身携带的一个活摆设,也就由着他去。至此闻仲才知道,受德是在训练象兵听到收兵号就冲锋,如果是己方的收兵号,就可以打敌人个措手不及,掩护己方撤退;如果是敌方的收兵号,势不可挡的象兵更是可以吓得敌人心胆俱裂,彻底摧毁对方的士气。可是此时看到象群携着滚滚黄尘而去,闻仲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塌了下来。
“大王——”脱离飞廉的扶持,老太师跪倒在地,痛哭不止。帝乙宾天前,曾召见闻仲,细细叮嘱。新王还年轻,还需要朝中老臣多加照顾。朝廷中文有比干商容,足以让帝乙安心,可是武只有闻仲和黄飞虎。黄飞虎还太年轻,难堪重任,帝乙其实是把替新王守护大邑商江山的重任全都托付到了闻仲一个人的肩膀上。可是他做了什么?新王初次出征,就因为他这个老将的疏忽而战死沙场,他活着有什么脸面回朝歌?死了有什么脸面去见先王?
“大王!大王回来了!”身边的人突然喊成一片。
闻仲抬起头,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如朝阳般渐渐升起两个年轻人的身影。落日勾勒出两个英姿勃发的轮廓,两个人的铠甲上都遍布鲜血,血红的晚霞更是映得他们像是刚从血海里捞出来一样,无声地宣布他们的赫赫战功。鲜红的颜色衬得受德俊朗的容颜透出几分妖冶,正抬手好整以暇地抹去脸上的血迹,像是一朵血海中长出的彼岸花,人间的杀戮越多,他就越鲜艳。恶来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肩上搭着什么东西,直到看见自己人了,才像个炫耀玩具的小孩一般高高举起手中之物,赫然是敌方部落首领的首级。在他们后面是浩浩荡荡的象群,仿佛百兽之王的仪仗。
“商王万寿无疆!”
欢呼声响彻云霄,闻仲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所向披靡
飞廉在战场上救了闻仲一命,回来以后只说了一句:“他们不听我的,还得你指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飞廉不比恶来多嘴,这是闻仲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不居功,不自傲,好像从敌军的斩刀下救下闻仲,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份朴实更是让老太师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飞廉……传说中鸟首鹿身的掌风神兽不就叫“飞廉”吗?以前飞廉言语不多,闻仲只当他是木讷,如今亲眼见识他的厉害,才发现是风神不屑和他这个凡人一般见识。
飞廉“风神将军”的名号就是这么传开来的。
尤其让闻仲对飞廉敬佩的是这次东征第一场仗就把老太师的脸丢尽,向来沉默寡言的飞廉自己不居功也罢,事后居然就连向来多嘴多舌的恶来都对闻仲狼狈不堪地被飞廉扛回来的事只字不提。闻仲只当是飞廉教子有方,给自己面子,更加敬重飞廉的为人。有闻仲做表率,飞廉很快就在军中树立起与闻仲并驾齐驱的威信。只是闻仲没想到“长舌夫”恶来难得的沉默不是因为卖老太师面子,而是以前在采石场做胥靡的时候,就看惯了飞廉扛着比穿盔甲的闻仲还重的石料健步如飞,根本没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大肆宣扬的事,一直过了好几天,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八卦大新闻。不过长舌夫也有长舌夫的操守,恶来的操守就是说新闻不说旧闻,既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廉从战场上救下闻仲已经成了旧闻,恶来只能一个人躲在被窝里为失去一个嚼舌的大好题材而郁闷得抓心挠肺。
东征首战就让新王和两个胥靡出身的武将在军中立下了无与伦比的威信,尽管如此,有些太荒唐的决定,闻仲还是不得不阻止。
第一场战斗就让军士、登人死伤了四成。入夜以后,随军巫医忙着照顾伤员,士官清点阵亡人数,恶来原本正陪着幸存的将士们嘻嘻哈哈,突然听到主帅营帐中传出争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