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还是不会去。

他担心的并不是秘密防御司的训练员泄露他头脑中的国家安全信息,但他还有更多不愿意直面的记忆。他不想在训练的过程中一遍一遍地回味,更不想让一个无法被他在情感上信任的人审视他走过的每一个脚印。

主席叹了口气,打算带门离开。安全部长是恪尽职守的,只是表现出恪尽职守的背后,是那不容妥协的顽固。

就在主席出门的一刻,帕西瓦尔突然把主席叫住——“对了,我想请几天假,我有几天假?三天?五天?”他想了想,他记不清楚。

“除了之前的一天以外,你十五年没请过假。”主席回答,“你想请几天?别告诉我你想一次性全休完了。”

帕西瓦尔庆幸主席没有追问前一天请假是做什么去了,看来部长手底的傲罗还算本分,老老实实地给他保守秘密。而主席也终于庆幸帕西瓦尔总算有点“私事”要处理,尽管她并不知道这个“私事”差点就演化成后果不堪设想的公事。

“那就三天吧。”帕西瓦尔回答——“三天够了。”

三天足够他带克雷登斯去巫师街转一圈,买点真正需要的生活与学习用品了。既然没有学校愿意收留他,那帕西瓦尔教他也行。

何况,帕西瓦尔觉得自己也不比学校的老师差。

不过这并不是容易实现的。

克雷登斯自跟随帕西瓦尔回到家后,始终没有说过话。从哭泣到沉默,再从沉默到帕西瓦尔不停和他说话时又控制不住地流眼泪,他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有这两种行为能顺畅地进行。

经过两三天的接触,克雷登斯的表现并没有好转。帕西瓦尔则不得不承认,那一夜给克雷登斯的伤害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其实从他们离开奎妮和雅各布的面包店时,孩子就已经有所表现了。正如出门前奎妮低声对帕西瓦尔说的一样——“你得抓住他,他现在连你的手都不敢碰。”

克雷登斯确实不敢,虽然他也不敢违抗帕西瓦尔的命令并明确地说出自己也想待在戈德斯坦恩姐妹家中,而是默默地挂着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抽噎着跟在帕西瓦尔后头。

这一幕让雅各布都于心不忍,在他俩出了面包店后忍不住向奎妮发问——“你们的老板是那孩子的养父吗?那孩子究竟做了什么错事啊,让他发那么大的火……看小家伙难过成这样。”

奎妮和蒂娜不约而同地答——“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是的,说不清楚。哪怕是帕西瓦尔和克雷登斯都说不清楚。

他们都不能单纯地用“收养”关系一概置之,但要说其他的关系,好像又不太对劲。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微妙到必须一边尝试一边猜测,或许才能靠近正确答案一点点。

在帕西瓦尔几次要求克雷登斯抓住自己胳膊却没有得到回应后,只好自己抓住了孩子。

他幻影移形到自己家门口时,已经过了午夜。本想让克雷登斯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岂料帕西瓦尔刚转个身把大衣脱掉,克雷登斯便缩到床上。

克雷登斯用被子严严实实地把自己裹起来,就像他在病房时一般。可帕西瓦尔当时还能走到床边握住对方的手,现在他却只敢帮克雷登斯把门关上,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是他把克雷登斯恐惧的根源从格林德沃与其养母转嫁到了自己身上,也是他把这份伤害添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必须负起这个责任,哪怕他压根不知道哪些行为会刺激到克雷登斯。

其实克雷登斯也不知道,他的脑子似乎被冻得有些迟钝。连续两天都迷迷糊糊地度过,脑海里全是那些拼不完整的画面。

他不知道帕西瓦尔抱住他意味着什么,不知道把他再带回来又有什么原因。不知道对方究竟相不相信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谎,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帕西瓦尔看成异类,看成一个对其抱有不轨之心的,幼稚又可笑的怪胎。

帕西瓦尔说让他原谅自己,可克雷登斯花了两天的时间也没有弄懂。他不知道需要原谅对方什么,从始至终只有他在请求别人的原谅。

请求养母原谅他一再和帕西瓦尔接触,请求格林德沃原谅他搜寻默然者却无功而返,请求法庭宽恕他不受控制时犯下的罪孽,再请求帕西瓦尔——请求他不要讨厌自己。

他会改的,他都会改。他绝对绝对不会产生半点不苟的想法,他只把帕西瓦尔当成救自己于水深火热的恩人,当成愿意提供他吃住与工作机会的父亲,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同时他也害怕帕西瓦尔靠近。无论是吃饭时无意中碰到他的手指,还是企图给他一个拥抱。他必须要摒除心中所有的悸动,而他所能做的仅仅是远离和自我封闭。

这种害怕到了夜间会更加明显。他很担心帕西瓦尔会推门进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复杂矛盾的心情在他胸口扭打成一团。

他们都没有奎妮的读心术,所以当为着彼此着想的想法无法共享,处境则变得愈加难堪。

帕西瓦尔只是想把装黄油的罐子递过去而已,他的魔杖正放在自动清洁机内清洗,所以也没想着用法术把罐子送到克雷登斯的手中。但等他把罐子放到桌对面,并无意识地碰到克雷登斯的指节时,孩子紧张地把手往盘子的方向收。

克雷登斯握着刀子的手正在打颤,让刀子也在打颤。那种颤动就像在雪地里站久了,肌肉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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