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子时,韩云汐溜到了扬州的府衙。
府衙六扇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你莫进来,因此办官家差事的捕头们被江湖中人统称为六扇门。大门里一道高高的影壁墙,不知道哪个朝中官员忽发奇想,将各类久久无法抓捕归案的江洋大盗的名字用铜牌铸了,一一挂到这面墙上,抓住办掉一个,就揪去一个牌子。此勾当传出去后,各地府衙纷纷效仿,逐渐成风。因此得,江湖中人的名字若上了这道墙,便被称为“挂墙头”。
虽说这是无上的荣耀,但向来号称低调含蓄的魔教中人,还是不太想被挂。
夜半三更时,府衙里依旧有值守的差役,来回巡逻。影壁墙那里安插了两个桩子长期值守。韩云汐摸黑过去,偷窥半天,瞅准空子出其不意点了两人穴道,将一个拖到一边去,换了他的衣服,另一个便让他依旧傻站在那里。
他摸出了碳条和一张破纸,借着微弱的月光,将那墙头上的铜牌一一抄来。待抄到一半,巡逻的又转过来了,韩云汐起身站好,按惯例嘶哑着嗓子报道:“平安无事,皆大欢喜。”待他们转头走开,接着抄。
抄到最左边,赫然看见了檀乔和闻睫的大名,牌子闪亮,是新挂上的,却恰恰没有自己。看来这扬州府衙中果然有能人,这么快就查出了凶手的身份,只是不能归案而已。
韩云汐想起来傲骄的檀乔气炸的模样,弯下腰捶自己的腿,笑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出声。这深夜的黑暗中,这森严寂静的衙门里,他把在静影峰受的委屈悉数忘了,尽情地乐了个够,方将这两个名字工工整整地抄下,卷入怀中。转头间,见那被点了穴道之人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惊讶之色,唇角流了一丝涎水下来。
韩云汐笑道:“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流口水?”扯起那人的衣角替他拭擦了去,待看清他的眼珠,方觉出他不并是看自己,竟是看着自己的身后。
韩云汐跟着慢慢回头,那里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修长,双手背负身后,侧头看着这边,溶溶月华下,眼神中有几分笑意,更多的却是冷冽,正是在风家截住韩云汐交手之人。
韩云汐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微笑道:“你又来了,那我告辞。”言罢拔身而起,越过府衙高高的门楼,再一次落荒而逃。那人跟了上来,压着声音喝道:“不许跑!有话问你!”
韩云汐才不管,只管埋头逃命,无奈两人轻功相当,被缀着不能脱身,听得那人喝道:“再跑我喊了啊!”
韩云汐心道你喊吧,我没有被挂墙头,我不是通缉要犯,你喊也白喊!然后他听到那人果然喊了起来:“杀风庆逸的凶手在这里,快来人!”
府衙的大门呼隆隆打开,冲出来一群人,这次是全城搜捕,寂静的夜晚瞬间热闹起来。
韩云汐一边心中将那人的列祖列宗很温柔地问候了一遍,一边展开轻功奔逃。他躲到东,那人跟到东,躲到西,那人再跟到西,他甩开了所有人,这个跗骨之蛆却无论如何甩不掉。
最后,所有人都被甩得影踪不见,只剩了他俩一前一后。城外的阡陌之上,水道纵横,白鹭惊飞,嘎嘎叫着嫌他们扰人清梦。韩云汐见实在甩不掉,只得回头,大义凛然看着那人:“你想怎么样?!”
那人看着他,忽然又是唇角一勾,笑意隐现,眼中却带着几分邪气:“杀人的又不是你,你跑什么?”
他的笑容展现在黯淡天光中,清淡柔和,有的是世家子弟的清白和端正。辰时清凉的风,慢慢浮动了他的衣角和鬓发,韩云汐被微风晃花了眼,跟着一阵恍惚。
那人道:“我名谢京澜。京城的京,波澜的澜,你呢?”
韩云汐看他实诚,也跟着坦白:“韩云汐,白云的云,潮汐的汐。”
谢京澜道:“你是天水教的对吧?你我二人姓名颇有牵连之处。”
韩云汐道:“在下魔教妖人,不敢跟二少爷有牵连。”
谢京澜缓步走近:“是吗?为什么不能跟我有牵连?丢你的人了?”
韩云汐防备着他,跟着后退几步,差点一脚踩进身后的荷塘里去,忙站住不动。他平常为人处事也算应对自如,但见谢京澜挟着威压之势一步步逼近,心中竟有些慌乱,未免失了常态。
谢京澜再一次微笑了:“你不用躲我,你白天蹲在茶楼里吃鸡爪子的时候,我就盯着你了。”
第 6 章
韩云汐道:“你既然跟了我一天,一定早就知道我是谁,还问什么问?”
谢京澜一怔,尔后轻笑不止:“好吧,算我多话。我且问你,为何要助纣为虐,纵容那个闻睫杀了风家少爷?”
韩云汐沉吟片刻,便实话实说:“此事说来话长,我教中有教规,若非教主许可,不得与外人有私情婚嫁牵绊。但当时,是风庆逸先招惹的闻睫,缠着不放。待闻睫动心了,被天水教禁足了,他却把闻睫抛弃不要,自行择妻另娶。闻睫咽不下这口气,方才过来滋事。我负责来劝她回去。”
谢京澜默不作声地听完了,接着盘问:“如此说来,风庆逸也有错。那你刚才在衙门里,又为何对着一堵墙发笑?”
这事儿韩云汐万万无法回答他,只好垂下眼睑,道:“你管得真宽。”
谢京澜不以为杵:“扬州府衙的总捕头陈北雁,是个能干人。幸好他这些日子上京去了,说是打点升职的事情,否则你不会如此轻易脱身。但他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