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在半空想要拍开颜漪岚的手生生顿住,这番话姜凝醉倒是听懂了,她目光漠然地落在颜漪岚带着谑笑的脸上,胸口憋了许久的窒闷缓缓地呼出,即便如此,胸口依旧被什么充盈凝结,堵得满满的。从未乱过的心神,一点一点的崩塌,直至方寸大乱。
这大抵是姜凝醉这一生里,听过最隐晦的表白,却也是最刻骨铭心的。她想,今夜颜漪岚的这句话,她怕是会镌刻进心骨里,用一生的时间来铭记。
自恃的淡漠这时候被击打的四分五裂,姜凝醉沉默着推开了颜漪岚捏住她下巴的手,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开,并不直视近在咫尺的颜漪岚。“长公主还是这般没个正经。”
颜漪岚笑得越发迷媚了,她收回了手,退坐到身后摆放的桌椅前,自顾自地斟满了一杯酒,对着天边的一轮皎洁明月,一饮而尽。
姜凝醉随了过去,道:“听碧鸢说,每年的今日,你都会在城门上喝得大醉而归。”
城门之下宴会欢歌,觥筹交错,放眼看去皆是一片热闹繁华之景,姜凝醉站在高处静静打量,越发觉得站得越高,越是格格不入而曲高和寡。站在高处如此,那么想必身处位高权重的人,感受亦是如此。
想着,姜凝醉侧头看向颜漪岚,没来由地一阵疼痛袭上心头。
“人们大多如此,无关自己的事物无论当时如何铭记在心,最后都逃不过被遗忘的宿命。”颜漪岚说着,重又斟上一杯酒,反手倒落在发白的地面上,“所以他们都忘了,三年前为了如今的太平景象献出生命的几十万人。”
姜凝醉循着颜漪岚的动作垂下视线,看着沁入地面的酒液,沉默不语。她平日闲暇之余,时常会翻看颜国的史记书籍,对于当年颜隋一战,史书上记载详细,那场战役死伤无数,颜王还有太子妃的姐姐,也清晰罗列其中。或许这些死去的人早已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除了史书上的笔墨记载,再难寻踪影,但是幸而还有人替世人记得。
拿起酒壶,姜凝醉仰头喝了一口酒,随后冷艳的眉眼垂落颜漪岚的脸庞,微微笑道:“这杯酒,我陪你喝。”三年前的那一场我所不曾参与的战役,从今日开始,我陪你祭奠。
再不会让你一个人寂寞下去。我发誓。
颜漪岚略微一怔,还未表态,姜凝醉已经饮了好几口烈酒,她想起不久前姜凝醉的那次醉酒,好笑:“然后再喝得不省人事,让人把你抬回凤仪宫?”
烈酒一路滑进肚里,姜凝醉向来清冷的眼角眉梢都沾染上了些许的醉意,看起来格外的清艳逼人。“长公主若是不愿意,大可以把我丢在城楼之上。”
颜漪岚笑得促狭:“哪有太子妃,当的如你这般随便放肆的。”
“长公主莫要忘了,”姜凝醉冷眼扫过颜漪岚,口吻仍旧是清清凉凉的,“半月前的栖鸾殿内,也是长公主让我不要再做太子妃的。”
一口酒刚刚抿下,姜凝醉的话引得颜漪岚一阵轻咳,她倒也不恼,只是哂笑着看了一眼姜凝醉,脸庞犹如风过云清,渐渐淡了眉眼里的一丝阴霾。
喝得酩酊,姜凝醉突然闻到一阵花香,香气淡雅宜人,她模糊的意识微微清醒,循着香气站起了身,走到了城墙边上,垂头看见城门边上,一树树的花蕊迎风绽放,在夜风下静静飘摇。
姜凝醉从未见过开得这样妖艳的花,她心下好奇,不觉地多看了几眼。
“这是莫桑花,花期只有一夜的时间。”察觉姜凝醉的心事,颜漪岚支着头,神情慵懒迷媚地笑了笑,道:“相传第一任颜王的妻子燕皇后贤德聪慧,善谋略。当年颜王征南闯北,能够在短短十年内建立颜国,燕皇后功不可没。颜王登基之后,有意立她为皇后,可惜她顾念自己身份卑微,三番四次婉拒颜王的好意。颜王无可奈何,后来他素知燕皇后喜爱莫桑花,因此花了三年的时间亲手为燕皇后种下十里莫桑,燕皇后感动不已,终于点头答应封后。翌日,颜王便昭告天下,封她为皇后,这段往事也从此传为一段佳话,供后人传颂。”
姜凝醉本已醉得不轻,如今听到这段故事也不由地有些感叹,她神色淡然地看着那一树一树的莫桑花,唏嘘道:“都说君王无情,难得他还能有如此性情,倒也难得。”
她说着,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手肘撑着桌面,借以支撑已经有些发软的身子。或许是醉了的缘故,她的神色不复往日的冷漠,倒染上几分慵懒和浅媚,一言一行皆透着醉意。
这时天边突然放起了烟火,想必城楼下的宴会也已经接近结束,抬头看着轰然在深蓝色的夜空中绽开的烟火,连寂静的城门上也有了些许热闹。颜漪岚冲着姜凝醉的方向侧了侧头,道:“凝醉,有烟花呢。”
话落,却看见姜凝醉已经伏在了桌上,半边脸庞遮盖在阴影里,半边映在头顶五彩缤纷的烟火里,显出别样的生机和明艳。
无奈又好笑地抿起嫣红的唇,颜漪岚向来孤傲妖冶的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她俯身过去,伸手替姜凝醉掖好滑落脸庞的发丝,突然看见姜凝醉受了触碰,本能地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正想要戏谑揶揄她几句,不待颜漪岚开口,姜凝醉唇角开合,先她一步出了声。
烟火的声响在耳畔轰隆作响,颜漪岚要借助姜凝醉的唇形很仔细的去聆听,才能听明白她的这番轻声醉语。
“若是有人肯为我种下十里莫桑,我便也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