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杀他,干什么那个口气?”沈谢觉得今天在苏家二当家面前丢了人,本来就有些不快,林非又是这般的见不得姓苏的,更教他觉得麻烦,因此就没注意手下用力,等林非惊呼“好疼”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一松手,就看见林非的衣袖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强拉开袖子看时,一根粉藕似的胳膊上赫然一圈红肿。
不等沈谢红脸,林非抢先说道:“我没事,不怪你。”说罢,低了头慢慢活动手腕。沈谢蹲□,看那一张小脸疼得忍不住拧起来,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他那十年的气功岂是白练的,一抓一握,用的全是绵柔阴力,要伤就伤到骨子里去。林非一反常态地不和他闹,更是多了一层愧疚,抓过林非手臂,凑上去替他轻轻吹着。
“我不会害苏慎行。”沈谢头顶上飘下来轻悠悠的一句,抬起头看去,林非垂着眼睛,肃穆说道:“苏家的人里,我唯一不恨的,就是苏慎行。”
☆、5
沈林二人正说着话,猛地听见明镜台中传来一阵丝竹之声,悠扬动人,在喧闹的人群中一丝不乱,足见奏乐者功力精深。沈谢当即一拉林非,笑道:“走,咱们也上去。”说罢,一手揽在林非腰间,脚下一点,借着湖边柳树的反弹之力,轻轻松松跃上了高台。他高大俊美,一身纱衣裳在风中鼓荡如清晨江面上的白帆,更难得手中还抱了一个人,当下便有人高声赞叹。
来参加英雄会的人大多都有二三十岁,混江湖久了,身上脸上难免带着粗鄙戾气,独独沈谢自幼在清静地长大,从小听的都是纶音佛语,眉目间总带着平和的笑意,在这一群人中格外显得独特。林非见众人这般,不禁低头一笑,沈谢全看在眼里,瞧他那忍不住得意的模样,突然不好意思,红着脸拉了他就要往角落里去。
然而不等他们俩躲开,沈谢便听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小沈公子,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沈谢一回头,见是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人,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唐叔叔……”说着便抢上前去与他见礼,笑道:“后来张叔叔给我写过信,说你原来一直在等我,结果我……我真是对不起你……”
那人正是六年前在沈宅门口给了沈谢一包银子的唐远,如今见沈谢从一个孱弱的小毛孩子长成了如此出众的少年,心中欢喜,轻轻一拳砸在他肩上,笑道:“老张还专门写信骂我,我懒得解释,就让他骂去好了。你这些年在少林寺住着也好,跟着我就只能打打杀杀的,连书都念不了几句——你没真做和尚吧?”“没有。”沈谢噗嗤一声笑了,道:“看我头皮上没戒疤的。”说罢,当真低下头给唐远看。
这种把脖颈命门大开于人前,任人宰割的行为,在唐远看来不是愚蠢至极,就是信任至极,忙扶起沈谢说道:“你这孩子,小时候还知道戒备,怎么长大了反而这样笨?我要存心害你,一掌便能将你脖子打断了。”沈谢摇头道:“不,不会的。你若切我后颈,我顺着力道向下,可用‘杨柳观音’的左手势击你小腹;待你侧身或者后退避开,我便可以用‘罗摩探路’攻你下盘;再……”唐远不待他说完便哈哈笑起来,点头道:“你也是跟着释然师父学的吧?他半夜会去后山吃狗肉火锅,你知不知道?”
沈谢愣了一愣,心道,你一定是跟苏慎行一伙的。
不知不觉,丝竹之声渐渐淡了,明镜台也安静下来。唐远轻声道:“那位就是苏少主。”沈谢顺着他目光看去,见一个斯斯文文的书生正从一张七弦琴旁站起来,想必方才那段曲子就是他弹的了。
这人面貌清秀,柔柔弱弱的模样,若不是露了那一手传音千里的功夫,当真看不出他是个人物。
苏谨言起身后,先向旁边的人团团作揖一回,方脚步轻快地走到中央空地上,朗声道:“苏谨言恭迎各位英雄,座下今日蓬荜生辉。”
“苏公子,你这明镜台没遮没拦的,何来蓬?何来荜?”人群中一个尖锐男声蓦然响起。这本来是一句挑字眼的玩笑话,可从那人嘴里说出来,就带着点说不出的尖酸刻薄味道,沈谢听了,不禁摇了摇头。
苏谨言神色不变,接口道:“明镜本非台,形状随心转。唐老三你自己没皮没脸,当然看什么都没遮没拦的。”
沈谢闻言暗惊,原来这便是杀死林非姐姐的唐老三了。他看不见唐老三本人,但听他声音和说话的口气,便觉得此人应当是尖嘴猴腮之容、形影相吊之命,不由得叹了口气。林非站在他身边,听他声音大有悲悯之意,冷笑道:“苏谨言这句话倒挺机灵。”沈谢摇头低声道:“在这种事上斗气有什么意思。”他见苏谨言伶牙俐齿,不是个善茬,便悄悄握住林非的手,防他待会儿万一与苏谨言起了冲突,一个冲动便撞上去找人家麻烦,平白添乱。
林非自幼懂得察言观色,见沈谢这个态度,如何不知他深意?他虽刁蛮任性,却不是不懂道理的人,知道沈谢是真心为自己好,也微微一笑,回手与沈谢十指相扣。
明镜台上众人谁不知道唐老三杀害了苏少主的未婚妻,苏少主恨他恨到骨子里,却还是听从妻子的意思,放了他一条生路,日常往来也不多刁难。今天唐老三率先发难,简直是自讨苦吃,不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