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所以当知道你身边那人是宝禾先生的时候,可把我唬了一跳。”

“为什么会唬了一跳?”

刘子安有些好奇,他还是头回听说有人会被先生吓一跳。通常来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家应该会被先生的外表所迷惑,觉得惊艳才对吧?

“没想到宝禾先生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而且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纤细文弱。要是不说明他的身份,当他是头一回出远门的公子哥儿都有可能。”

“别瞧先生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身子骨强健得很呢。”

刘子安边说,边环顾着四周。只见在屋子的另一端,设着一个斗大的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应季花卉。

“怎么不养茉莉?”刘子安随口问道。在他印象里,自家房间的这个角落应该摆着一盆茉莉花,是前些年宝禾先生送自己的,虽然不名贵,但自己喜欢。

“涵哥喜欢茉莉?要不我叫人换了来?”柳家少奶奶虽然对刘子安的话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随口答道。

“不用麻烦了,我就是随口问问。这样也挺好。”刘子安摆了摆手,心道自己又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怎好随便改变人家原有的摆设。

目光飘到西墙,刘子安发现那里挂着一大幅山水画。画是青绿设色,溪水蜿蜒流过之处,点缀着村落和小桥。画面上方主峰起势,山腰上秋云悠悠,以蛤粉点染,浓淡有致。两侧的山峰翠黛之色如新雨初霁,其间点点朱砂,描出丛林中处处红叶,朱砂翠黛交相辉映,其美妙竟是言辞难以形容。若仅只如此,这幅画便只是华丽之作,但它构图极尽宏伟,笔墨又至为浑厚——可谓是在绚烂的色彩之中,自然而然地溢出空灵澹荡的古趣。

刘子安心醉神迷,久久地凝望着这幅画,愈看愈觉得神妙无穷。

“这是何人的手笔?”

“还能是谁的?刚才你不还在念叨人家吗?”柳少奶奶掩口笑道。

“这……这是先生所作?!”刘子安倒还真不知道宝禾先生在丹青上也有如此造诣。

柳家少奶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幅画的的确确是宝禾先生所作,你看角落里还有他的题字……不过,这也是幅上百年的老画,若按照先生的年纪来推算,这幅画肯定不是他所作。”

刘子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道这宝禾先生倒还真没告诉过自己他的真名,或许“宝禾”二字是他们家族的传承也说不准。

“少奶奶,老爷夫人请您和少爷到前面去说话呢。”

刘子安看那姑娘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是雀儿,在母亲身边伺候的。鸢儿是她妹妹。”

刘子安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回去跟夫人说,少爷换身衣服就到。”

“为什么要换衣服?”刘子安觉得自己的衣裳虽然有些旧,总不至于见不了人吧。

“哪有回家了还穿着外面的衣裳的,怪脏的。”柳家少奶奶笑道。

刘子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好吧,长期跟宝禾先生这种不拘小节的人在一块儿,自己的确过得算不得精致。衣服虽说不脏,但也谈不上有多干净。

“可我没衣裳可换啊。”

“果真是糊涂了。都到家了,怎么会没衣裳可换。”说话间,已有几个丫鬟上前来帮刘子安更衣,无法,他只得半推半就地穿上了柳子涵的衣裳。没想到这柳子涵竟然跟他身量相当,衣裳穿起来格外合身。

“好了,这才是柳小爷该有的样子。”柳少奶奶拍手笑道,“我来帮你束发。”

“你还会束发?”刘子安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子,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像是个会伺候人的人。

“原本是不会的,不过自从嫁给你以后就会了。”柳少奶奶一边给刘子安梳头发,一边道。

“这是为什么?”刘子安有些好奇他们的故事。

柳少奶奶一下子红了脸,娇羞道:“‘一梳梳到底,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当初你就是这么给我唱的,还说什么给我梳了头发,我就是你的人了,真是羞死了!后来,礼尚往来,我也给你梳头发,这一梳就是六年……成了。”

刘子安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这柳家少奶奶梳得还真挺不错的。

“你们已经成婚六年了?”刘子安算了一下,发现自己跟先生认识也刚好六年。

“可不是嘛。好了,咱们走吧,要不父亲母亲该等急了。”

就这样,二人并行往前厅走去。路上,柳少奶奶跟刘子安聊着关于柳子涵的一些回忆。在他的记忆里,柳子涵是个平庸无趣,但是善良温柔的人。说白了就是一个标准的公子哥。若非说像谁,那恰恰正是刘子安。

柳子涵曾经干过的那些荒唐事,从无长性,动不动就撂挑子不干的脾气,都跟刘子安如出一辙。

“我不知道!那可不是我!”尽管他嘴硬否定,可渐渐地,却愈来愈不自信。柳家少奶奶讲的那些事,大约半数都曾在他身上发生过。即使不尽相同,也会有某些相似之处。柳子涵所作出的那些选择,若把他放在相同的情境下,大抵也会采取一样的言行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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