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淡淡的语气。四目相对,只望见他眼底一丝笑意也无。
日光透过绿柳,模糊在他眼睫一点柔光,眸中似有微澜深不可知。苏世誉一时难以移开视线,却又答不上话,只听闻绣楼上的琴声细细悠长,娇滴滴的女声唱着采莲南塘秋。
行人往来络绎,他们间气氛古怪,难免惹来些好奇目光。澜依目光在他们俩身上徘徊,终于小心出声道:“苏哥哥?”
苏世誉恍然回神,神色如常地避过他目光,看了眼澜依,轻描淡写道:“我送澜依回去,稍后就归。”
“……好。”楚明允不带语气道,目光落在澜依身上,话仍是对苏世誉说的, “我回船上等你。”
未等他应声,楚明允转身离去。
光影便从他肩头滑坠,跌碎成满地斑驳。千般思绪落成一声叹息,苏世誉收回视线,看向澜依,“还能自己走吗?”
澜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余光不经意漏入一线墨蓝背影,想了想还是缓缓摇头。耳际只听苏世誉叹了声‘失礼’,继而身体一轻,竟是被凌空抱起。澜依顿时一怔,越过苏世誉肩头望见那人停步回首,定定地看着他们,分明七月暖阳覆上他眉目,却只见阴戾霜寒。
她心头悚然一颤,忙扭回头避开那冷厉视线。
步入乐坊雕楼上的居室,丝竹曲乐之声弱不可闻,小婢女引路奉茶后便红着脸退下,就只剩了他们两人。
澜依看了眼正四下打量的苏世誉,尴尬地咳了声,“劳烦公子了,可以放我下去了。”
苏世誉淡淡瞥了她一眼,将她放下,理了理袍袖,“许久不见,你崴脚的演技倒是越发精湛了。”
“哪里哪里,”澜依连声谦虚道,“只可惜这次还是没能正好跌进公子怀里。”
苏世誉笑了声,“若是如此,下次我不扶你便好。”
“不不不,那怎么行,公子这般君子,还是要怜香惜玉一下啊。”澜依厚着脸皮道,顿了顿,又忍不住问:“方才那位该是楚太尉?”
“是他。”
“……果然名不虚传。”澜依不由后怕,“虽然不知是为何,但凭他方才看我的眼神,如果不是在街市上不便下手,我绝对就已经横尸在地了。”
苏世誉轻轻一笑,并不答话,而是顾自拿过茶盏落座,“说正事吧。”
澜依正了神色,撩袍跪下,恭敬道:“属下参见公子。”
这世上培植势力的办法多不胜数,有楚明允一手严密组建的影卫,也就有苏世誉手中的门客,并无太多拘束,人人融于无痕,在天下织成一张隐秘罗网。
“依照规矩,行经你们所在之处我自会联系,这次怎么来寻我?”苏世誉道。
“不瞒公子,我早在城中布满了眼线,公子今日一出现在渡口就有人来通知我,我这是半分也不敢耽误地赶来见您的。”
苏世誉微皱眉,“这么着急,是朝中出事了?”
澜依摇摇头,“朝中并无大事。苏毅管家之前发信来说与公子失联,派去传信的人都没了下落,管家担心您出事,再三叮嘱我确认您的安全。”
“可我出发以来都从未收到过信。”苏世誉道。
“管家给我的信里还说同时又派了三人沿途寻您,公子难道也从没见过?”澜依惊诧道。
“……看来是被人阻截了。”答案早在心中随话音浮现,苏世誉捏着杯盏沉默片刻,末了敛眸轻笑了声,饮下茶水。
澜依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忽地想到什么,“对了,”她道,“属下疏忽,虽无什么大事,但管家有在信中提到件事。公子离京后,朝中推举补任魏松户部尚书职位的人选,管家不知公子意思,不敢擅自动作,争执许久,最终落在了楚党手里。”
“我知道了。”苏世誉淡淡道,“你安排一下,另找人来转达消息,其他的我会想办法解决。”
“是。”
苏世誉搁下茶盏,起身道,“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澜依跟着起身,送了他两步,到门前实在又忍不住出声:“公子。”
“怎么?”
“那个……”澜依移开视线,吞吞吐吐道:“公子,这次怎么不见苏白跟着您呢?”
苏世誉看着她,了然笑道:“你想见他?”
“鬼才想见那个没脑子的,”澜依脱口而出,“他不在感觉清净不少,我就随便问问。”
苏世誉笑道,“我也想着你大概不愿见他,就让苏白呆在长安了。”
“什么?”澜依猛地看向他,“公子,不,不能这样吧,我其实也没那么烦他……”
“你们两个一见就吵,还是离得远些为好。”苏世誉笑道。
澜依盯着他,半天,满面纠结地憋出一句,“别啊……”
苏世誉不禁摇头笑了,抬步离去。
“公子!”澜依在身后急道。
“苏白跟车队在后面,再过几日大概就到襄阳了。”他不回头地道,语气温和,身影已走出老远。
江面上波纹粼粼如碎金,水光映山色。楚明允视线似落在遥不可及之处,素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在船舷上,顾自出神。
出乎意料。
又或者是苏世誉那清心寡欲的模样看得久了,才会忘了这点。并未娶亲并不代表他没有意中人,早有婚约而久久拖延的大有人在,更何况历来多的是朝廷官员为保家眷安稳,隐而不提。
苏世誉心防远高于长安的百尺城墙,又何止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