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个。”苏晏站起来,从柜中取出一本书册,小心翼翼地摊在了萧启琛面前,“上回你不是说和太傅要研究清光郡的水患?前些日子我随军前去临海,在海边遇见一位老人,和他相谈甚欢。他说自己不久于人世,唯有这本书是传家之宝,要我好生收藏。我拿回军中一看,记得你提过……”
萧启琛的眼蓦然亮了,他站起来,手指仿佛抚过心上人面颊那般温柔地落在泛黄书册上,呢喃道:“……《水经议答录》,失传已久,居然真的还能见到……”
书籍保存完好,墨香却已被海风的咸湿味取代。萧启琛动作极轻地翻了一遍,然后郑重其事地收好,只恨没带贵重盒子。
苏晏恰到好处地从桌下提了个盒子出来:“装在这里带回去吧,我试过了,大小正好。”
那正是苏晏新婚当日,装萧启琛送的那对玉如意的檀木盒。
拿出去时苏晏其实有些忐忑,但萧启琛好似遗忘了这茬,恭敬不如从命地装好,放在手头掂了掂,朝他笑了。他变脸的本事苏晏领教了多年仍觉得惊讶,遂开口道:“我听谢晖说你之前是心病,就是……因为七殿下吗?”
“他还没那么重要。”萧启琛摸摸木盒顶上的四个边角,漫不经心道,“那时我自以为终于能出人头地,结果被父皇的态度打回原处,心下愤懑。再加上……还有些旁的事,于是终日忧愁。现在想来,却是很没有必要。”
苏晏道:“为何?”
萧启琛道:“因为有的事我改变不了,只得妥协。你不也常常这样吗?还是说你现在已经和平哥哥一样,跌进夫人的蜜罐子里了。”
“我……说不上,”苏晏等着他提这话,道,“绒娘,爹娘都对她很满意,她常在廊下刺绣,很安静。她没出过远门,爱问我很多事情,和她聊天时我会觉得舒服……那天爹问我是不是喜欢绒娘了,我思来想去,才发现根本不知道‘喜欢’是指什么。”
书房中暖炉和熏香搭配在一处,将整个空间烘得如同春和景明的四月。萧启琛抱起了那个小暖炉放在手间,轻声问道:“你真不知道吗?”
苏晏迷茫地摇摇头。
“那你记得以前看的那些……不正经的书,”萧启琛说完,见苏晏若有所思地笑,也跟着凑过去道,“前人所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秦淮河边姑娘们都知道,心上人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思之如狂,每次相见时中间就仿佛隔了几千个日月交叠。夜来孤枕难眠,听见窗外南风掠过枯枝,看见皎月清辉,星汉灿烂,却都不及他一个眼神。
我空有一颗真心,怕给出去也没人要,于是隔着窗户纸给你看个影子,见你为之愣怔,又怕搅乱现世安稳,于是匆匆地收回。感情从来都独一份,这颗真心你看过,我便不愿再说给任何人了。
喜欢这二字听来轻浮,说来沉重,辗转千百次后酿成了一壶苦酒。
他说话时挨着苏晏,吐出来的热气就喷洒在耳根,让苏晏一阵心猿意马。末了萧启琛退开一步,似笑非笑地朝他挑了挑眉梢:“当真一点也没有?”
苏晏稍作犹豫,道:“我敬她,却还不爱她,和她说话是有问必答。她为我做了许多,我很感动,但……我们已经有些日子没同床了。”
这下愕然的成了萧启琛。
第25章 征程
那天离开时,萧启琛颇为同情地望了李绒一眼,对方不明所以,仍旧得体地微笑。
“我有些可怜她了。”萧启琛晃荡着半壶酒,在满室江南小调里对谢晖道,“她有自己的爱好,并不全围着苏晏转,这一点却让我又钦佩。”
他们所在之处是十里秦淮中生意最旺的一处青楼,名曰花解语。顾名思义,此处的姑娘们并非只懂得陪人云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善解人意又守口如瓶,将此处营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温柔乡。光顾的除却商贾,不乏朝中显贵。
萧启琛被谢晖拉来时,临时给编造了一个身份,说他是江南富商的幼子。
谢晖在此地如同回了自己家,叫来两个姑娘要了一间厢房,琵琶一弹,小曲一唱。红酥手,黄藤酒,简直要醉生梦死了——结果萧启琛开口就是这么扫兴的事。
谢晖朝唱曲的姑娘抛了个媚眼,满意地听到曲调走了音,才对萧启琛道:“是因为你做不到她那般豁达吗?”
萧启琛想了想,道:“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苏晏自己都不清楚他其实并不喜欢绒娘,但绒娘可能早就看出来了。倘若真心喜欢,现在新婚之际正该每日黏在一起,趁着年轻好好地翻云覆雨,怎么会每天躲什么似的往校场跑?”
他说完,旁边弹琵琶的姑娘却笑了,胆大地插嘴道:“公子这话说的,倒是看透了那些寻欢客们的心思呢。”
萧启琛朝她眨了眨眼,引来那小姑娘一阵脸红。
谢晖目睹了全过程,酸不拉几道:“难怪你今天有空陪我来这烟花地,原来是感情受了伤,要找些解语花来一醉方休?早说啊殿……公子,我同此间花魁芙姑娘熟得很,让妈妈叫她来陪你?”
他刻意加重了“陪”这个字,谢晖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萧启琛过完年眼看就要满十八了,承岚殿里适龄宫女也不少,他愣是一个都没碰,起先谢晖以为是萧启琛本人看着不拘小节实则恪守礼法,后来才知道另有隐情。
南梁虽有不少官员们喜好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