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昏过去了多久,韩衡再度睁眼时,嗓子眼中火烧火燎,想说话又挤不出一丝声音,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出了这具身体。
是一间粗朴的房间,不是皇宫,甚至不是好一点的客栈。这是哪儿?
“韩衡,你醒了!”庄灵扑到床前,翻着韩衡的眼皮简单查看了一下,语无伦次地高声道:“大夫……郎叔……郎叔你快来!他醒了!”
韩衡难以聚焦的眼眸里投映出郎东的身影。韩衡眼珠转了转,又吃力地闭上了双眼,声音从他的世界里远离,他仿佛置身在棉花里,舒服得让人不想睁开眼睛。
郎东立刻为他把脉,翻看他的眼睛和头部,他掀开被子。
“郎叔,你要干什么?”庄灵一把紧按住郎东的手。
郎东淡扫他一眼,“不摸他的肚子,我无法确认胎儿是否已经稳定下来,不然你来摸?”作势抬起手。
庄灵咳嗽一声,揉揉鼻子,退到一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郎东的一举一动。
郎东手贴着韩衡的腹部,轻按了好几处,严肃的脸上才终于出现一丝松动。
“没事了。不过生产之前,不能再让他下床了。太危险了。岐书,那天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作为北朔三军统帅,你怎么能擅自离开军营,这是杀头大罪。这一路你都不敢见我,我想你已经知错了。”郎东垂下眼皮,又道,“第二,若是这个孩子没了,所有的布局就都前功尽弃,庄岐书,你娘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师父是怎么教导你的,怎么一遇到这个人你就方寸大乱,如果你不能顾全大局,我会离开北朔,继续云游四海。”
“郎叔,这个时候你不能走,你走了韩衡怎么办?”庄灵紧张地舔了舔嘴皮,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没人比你对天裔族更熟悉,而且,明帝也在找你,现在六国动荡,无论你去哪,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与世无争。郎叔,我错了,你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郎东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近乎严厉的神色。
“你已经让大梁国师怀上你的孩子,根本没有必要现在和明帝发生冲突,他留在大梁皇宫有什么不好?以明帝跟他的关系,他一定会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我们北朔能有接近三年的喘息时间,这三年你只有一件事要做,而且是你擅长的事。培植势力,将上齐纳入北朔,统一北朔军制。安顿北朔内部才是你的首要之责。我实在想不到,为了一个男人,你会万里迢迢追到大梁来。”郎东面色阴沉,眉心紧锁着,“什么是大局?大局当前,不能有个人小情小爱。”
“我……”
“不要对我说谎,我眼睛还没瞎!”郎东压抑地吼了庄灵一句,旋即按捺下汹涌的情绪。他使劲闭了闭眼,无可奈何地说:“你父亲那里,我什么也不会说。你最好暂时不要出现在国师面前,他一看见你,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自伤自残之事。他不会再喜欢你,我一开始就同你说过,无论再周密的谎言,总会有拆穿的一天。你不肯听,现在也是自食恶果。”
庄灵抹了把脸,颤声道:“郎叔,你说的不对,他喜欢我,你没有亲眼看到,他看我的眼神……”顿了顿,庄灵强硬道:“他是为了我才肯把孩子生下来,你不是说他会一直护着肚腹就是想保护这个孩子……他本来就不能接受男人生子,是我一句想要殷氏血脉得以延续,他才决心生这个孩子。”
“那是本能!”郎东音量陡然拔高,“那是母体的本能,这是人的天性,不管他肚子里是谁的孩子他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你骗了他,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他冒着流落在外餐风露宿的危险就是为了逃开你,你觉得他还喜欢你?”
室内一阵沉默。
“那我该怎么办?”庄灵竟隐带了哭腔。
郎东轻叹一口气:“有些时候,你就是你父亲的复刻。”
庄灵使劲抹了把脸,起身看了一眼深陷在枕头里那张苍白脱形的脸,“他什么时候会醒?”
“十二个时辰以内就会彻底清醒过来,你不要出面,让丁穆来。”郎东在铜盆里洗净手上残留的血迹,甩了两下手,道:“等他醒了以后,你立刻返回军营,这里有我照应。他现在需要的是大夫,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需要。尤其不会需要你。”
庄灵沉默地走出门外,砰一声关上了门。
郎东长身而立,俯视着韩衡,眸色幽深难测。
醒来时韩衡头痛欲裂,他做了很多梦,重复得最多的一个梦,仍然是那个在大峪皇宫里反复做的噩梦。
一个穿黑色丝绣大袍的男人,让宫女端给他药,喝下去之后,肚子就完了。
韩衡动了动脖子,顿时一阵酸痛。
窗户透进来的光青蒙蒙的,分不清是天刚亮,还是天将黑。
外面走进来个人,四目相对之间,对方明显愣住了。
继而,丁穆一脸平静地走了过来,拧干帕子,熟练地给韩衡擦起脸来,擦到手指时,丁穆才开口:“醒了?你睡了三天了,肚子饿不饿?”
韩衡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力盯着丁穆看了半天,意识才一点点聚集起来。
“你们……你们都没事了……米幼呢?”韩衡头痛欲裂地挣扎着想起身,被丁穆一把按回去。
“别起来,大夫让你躺着,米幼也逃出来了,明帝没有让人看管他。”
韩衡迟钝地反应了半天,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