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少主房间隔壁等。”甲初眼睛里都是血丝,显然一夜未睡。
“好。”韩衡下了决心,两脚打架地往前走,甲初在他身后抬起手想扶他,又缓慢放下,不发一言地跟着韩衡。
到了房间里坐下,韩衡吸溜两下鼻子,茫然的视线盯向门口。
小厮和丫鬟们行色匆匆,捧着托盘从门口不断走过,他们走路很轻,一点声音也没有。
韩衡手揣在宽大的袍袖里,他换了干净的袍子,却没洗澡。他也没那个心情洗澡。
“弄点酒,要烈酒。”韩衡没看甲初。
甲初却担忧地注视他,半天没动身。
韩衡看了他一眼,“我不过去,你说得对,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不如在这里等。”
“那我去了。”甲初不放心地移开眼,跑着出门。他得快去快回,韩衡看着精神很不好,他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少主醒来会骂。
如果,少主能醒来。
甲初买酒回来,韩衡仍然一动不动坐着,姿势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用杯子还是碗?”甲初征询地问韩衡。
“不用,你弄开,我手没劲。”韩衡声音听上去格外平静,犹如沉甸甸明澈澈的湖水。
泥封拍开之后,韩衡抢过酒坛,脖子一仰,大口大口灌下的酒液争先恐后顺着脸颊流往下巴,顺着白皙细嫩的脖子流进胸膛。
浓烈辛辣的酒味无孔不入地冲击着韩衡的口腔和呼吸。
一坛喝完,他忍不住干呕起来,他一只手用力捂住嘴,硬是憋着没吐出来。
“开。”韩衡看着甲初手边另一坛酒。
甲初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他一直以为韩衡是个文文弱弱的青年,想不到喝起酒来根本不要命,眼神和举动都透着一股狠劲。
“开啊!”韩衡猛然一声吼。
甲初犹豫着打开了另外一坛酒。
这一次韩衡没有一口喝干,他喝不动了,想吐,手指抠在酒坛边上,指尖触到冷冰冰的酒液。
韩衡忽然笑了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他猛地一抽气,狠狠一擦鼻子。
“你喝。”酒坛被推到甲初面前。
甲初唯唯诺诺地接过去,喝了一小口,他竟有点不敢惹韩衡。
“还要多久啊?你去看看。”不愧是烈酒,辣嘴割喉咙,上头也很快,韩衡搭在桌面上的手指不自觉抽动着。
等甲初回来。
韩衡充满希望的眼神在甲初摇头时黯了下去。
他不满地抱怨道:“到底还要多久?”
“大夫也不清楚,只有等。要接骨,还要清除伤口上的泥沙碎布。”
“肯定很痛。”想到庄灵背后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韩衡心里一哆嗦,难以想象那得多痛。
“前些天少主太累了,现在睡得很沉,用了麻沸散,不会特别疼。”
“是吗?”韩衡轻飘飘地问。他没听见甲初的回答,也不想听什么回答,横竖是骗人,这能不疼吗?一个人的后背几乎被完全磨碎了,能不疼吗?哄傻逼呢?
从上午到傍晚,三个大夫总算从那间房里出来了,韩衡谨慎地问过医嘱,才敢进去。
屋里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苦涩的药味,窗户不敢开得太大,以免过风。
床上趴着个人。
韩衡坐到床边,他浑身都没什么劲了,总算可以坐下来。
庄灵眼睛闭着,脸色仍然很难看,被子里透出的一截肩胛全是绷带,捞开一看,腿也上了夹板。韩衡没吊起来的那只手碰到庄灵的面颊,指甲盖蹭着他的脸,胡子拉碴的下巴。
庄灵的皮肤没那么烫了。埋在地下的时候这家伙说了那么多话骗他,当时他的体温比现在高,明明是发烧,却说就是那样。
也是他自己傻逼,这王八蛋说什么他都信。
韩衡咬住嘴唇,视野有点模糊。过了一会,他下巴传来湿润的凉意,韩衡茫然地凝视手指沾到的透明液体。
他哭了吗?
韩衡弯下腰,使劲在被子上蹭干脸,额头轻轻贴上庄灵的太阳穴,他干燥的嘴唇碰了碰庄灵的脸,小心地抬起身。
甲初过来两次,都没能让韩衡回房休息,只好让他就在床边趴着,带来一床被子给韩衡盖。
好几天没好好睡过觉的韩衡,几乎一沾被子就睡着了,这一觉很沉,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薄亮的阳光在庄灵长长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银,庄重而圣洁。
韩衡舔了舔嘴唇,起身去找水喝,顺便找大夫过来看。
“没事,他身体太累了,脉搏正常,睡醒就会醒过来。”
韩衡嗯了一声,丝毫没觉得轻松下来。
中途又出去吩咐厨房煮了点粥,温在炉子上,就等庄灵醒来。
韩衡一直守在床边,大多数时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犹如停滞了一般。偶尔起身倒水给庄灵润润嘴,就又坐在那里。
几次甲初进来都觉得韩衡连姿势也没变过,像一尊不动不笑的雕塑。
夜里,韩衡熬到很晚才觉有点困,捞起被子搭好,目不转睛地盯着庄灵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看,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根本不知道。
三更刚过,韩衡让尿憋醒了,打着灯笼回来,把大氅挂好,重新坐到床边,不经意扫到一眼,他眼前一亮,双眼大睁,旋即紧紧闭上眼,再次张开。
庄灵仍然紧闭着双眼。
刚才看到庄灵睁开了眼是幻觉?
韩衡使劲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熟门熟路地摸了摸庄灵的脸,贴着他的嘴角轻轻碰了碰,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