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可嘉笑了一声,语气听上去是见怪不怪:“他们这些人啊,总是不干好事。”
他咬着香烟,嘴唇在灯光下变得红润。外面实在太冷,他直接打开后边的车门坐了进去:“让我来是因为……”
程蔚识忽然感觉到嘴边吹来一股泠冽的寒风,下意识向右靠了过去,躲到了最角落的地方。
刘忠霖站在外面弯下了腰,说:“钟先生不配合,我怕开车的时候出事故。”
而段可嘉的回答则非常不留情面,他的目光停留在程蔚识的身上,双眼却因为语气中的揶揄而微微弯了起来:“就是这么简单?不会吧,以你的应变能力,怎么可能——”
由于牙齿微微咬着烟的缘故,他的声音带着那么一点年轻人的痞气。尽管按照他本人对年轻人的定义,他已然不属于这一行列。
不过,这股痞气没能继续保持下去。
他看着同坐在后座人的脸突然慢慢靠近,就在鼻尖即将撞在烟头之前霎时挺住。出乎段可嘉的意料,这人一手夺过了他口中燃着的烟,然后——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刘忠霖:“……”
段可嘉睁大了眼睛。活了整整二十八年,第一次有人敢从他嘴里抢烟抽。
而且还是他抽过的。
程蔚识狠狠地吸了一口,立即猛烈地咳嗽起来,刺鼻辛辣的味道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眼角溢出了眼泪,一边咳嗽一边说:“我的马克笔呢……你看到,咳咳,看到我的马克笔了吗?”
段可嘉回头望向刘忠霖。
刚刚在雅间里,刘忠霖确实看见程蔚识正在摆弄一支黑色马克笔,可当他翻遍了两人的公文包都没发现笔的影子的时候,才意识到那支笔可能是落在饭店里了。
“先生,我回去拿,您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刘忠霖走后,程蔚识也不咳嗽了,他自己把烟头掐灭后放进了前座的垃圾袋里。
现在只有刘忠霖的驾驶座上开着一只小灯,程蔚识前方的座位正好将他脖子以下的部分与光线隔了开来。所以,当他伸手向前扔垃圾时,段可嘉才发现,对方的衣服里似乎藏着些什么东西。
“其实我觉得挺好的。”程蔚识低着头,抱着自己的鼓起来的腹部,语调听上去十分平稳,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董呈说就算让我用自己的曲子,也会让我假唱。假唱还有什么意思呢……那些人难道不会因为假唱而羞耻?……”
段可嘉不语。他渐渐弯下了腰来,想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程蔚识说:“你知道吗,我原本很想做好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段可嘉发觉对方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是在哭,又像在笑。
而在这段时间里,程蔚识的右手一直抱着自己的肚子没有松手。
段可嘉微微挑了挑眉,一把将程蔚识的肩膀按在了靠椅上,另一只手从衣摆初探进了对方的大衣,顺着腰腹处慢慢滑了上去。他的指尖有些冰冷,所以,在碰到一处温暖的肌肤时,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
他从程蔚识的大衣里拿出来一条裹得凌乱的围巾。
——映着前座的灯光,他发现这条围巾上写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一只只黑色的蝌蚪。
在围巾的最末端,他看见了一个高音谱号——这些记号比那些黑色蝌蚪要好认得多。笔迹又粗又黑,应当是用马克笔写下来的,每一道墨迹的边缘都洇在了毛料中,变得粗糙模糊,难以辨识。
但段可嘉看得出来,这是一首谱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然把一首谱子写在了围巾上,还塞进了衣服里。
“先生,我回来了。”
刘忠霖开门坐回到驾驶位上,将一支黑色马克笔递给段可嘉:“钟先生应该找的是这支。”
程蔚识伸手夺过马克笔以及段可嘉手里的围巾,大叫一声:“还给我!”
——之后便一言不发了。
车子开始缓缓行进,刘忠霖在前面操作方向盘,一边说:“段先生,现在正是时机,如果您想从他口中知晓什么讯息的话……”
段可嘉非常严谨小心,他拿出两只塞子堵住了程蔚识的耳朵,哪怕对方醉酒到胡言乱语的状态下,段可嘉心中依然没有消除“二人的谈话可能会被这人听去”的想法。
“从他嘴巴里问不出什么,他咬得很紧。既然你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天,那么现在有没有把握说他不是钟非?”
刘忠霖摇头:“抱歉先生,我现在权限不够,而黄修贤他们把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暂时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但是,从我与‘钟先生’的相处情况来判断,他与之前传闻里的钟非相去甚远。”
“之前让你到这家公司,正是因为我发现黄修贤他们似乎在搞什么小动作,没想到他们安排给你的‘上司’直接露出了破绽。我后来派人去查了一下,有关钟非的资料做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出一丁点儿的疏漏,这更加让人生疑。”
旁边人默默将围巾塞回了大衣,接着想要伸手去抓掉耳塞,段可嘉的反应很快,直接抓住了程蔚识那两只不安分的手。
“先生……”刘忠霖犹豫了许久,“这一次,您会帮助‘钟先生’吗?”
段可嘉发觉怀里原本僵硬的的两只手已经软了下来,他侧目望去,看到‘钟非’已经闭上了眼睛,睫毛上不知怎么还沾着一些湿漉漉的水迹——原来是睡着了。
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