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达明将咸菜罐子拧开,用筷子夹了两条乳黄瓜到伊默碗里:“尝尝。”
伊默闻着味儿抬头望着他眨巴了几下眼睛,继而迟疑地咬了一小口。
季达明屏息凝神,前堂安静得只剩风声。
伊默的腮帮子动了动,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嚼,后来越嚼越快,“嘎嘣嘎嘣”的脆响也密集起来。季达明看得满心柔软,坐下来与他一同吃,然而望着伊默,个中滋味他全尝不出来,只一味地甜,都快甜到心坎里去了。
“好吃。”伊默捧着碗吸溜吸溜地喝粥,竟开心地晃起腿,脚尖时不时蹭过季达明的裤管。
他趁机问:“小默,一直留在公馆里好不好?”
“好呢。”伊默吃完碗里的乳黄瓜有些不知所措,偷偷瞄罐子里的,不敢自己动手夹,便干喝米汤。
季达明看在眼里,把咸菜罐推到伊默面前:“想吃什么,自己挑。”
“谢谢季先生。”伊默立刻站起来,伸着筷子费力地夹,然后后知后觉道,“一直留在这儿?”
“嗯,一直。”季达明替他夹了条黄瓜,“不用流浪,饭菜管饱。”
伊默一听就乐了,含着筷子拼命点头。
“先吃饭吧。”季达明见他同意,暗自松了一口气,“吃完我带你在家里转转,如果时间来得及,咱们就去商会。”
伊默听罢连忙捧着碗急切地喝,像是怕耽误了时间。季达明心道不好,伸手和伊默抢碗,却不料这人虽瘦弱,力气却不小,还护食得厉害,他乍一伸手愣是没拦住,倒把伊默给吓呛着了。
“慢点,我就是想告诉你别着急,今天来不及去商会,咱们就明日去。”季达明松开手,绕到伊默身后替他捶背,“够不够?锅里还有,我去给你盛。”
赶巧李婶从厨房走出来,瞪着季达明冷笑:“少东家,您没伺候过人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可季达明曾经将伊默伺候得无比舒心。
他抬起的手轻轻落在伊默肩头,指尖拂过几缕柔软的发丝,伊默鼓起的腮帮子边滑过一滴汗水,季达明不由自主地伸手,这回伊默没有躲,亦没有抬头,藏在桌下的腿却晃了晃。
“小默!”季达明满心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可穿堂风吹凉了他被汗水打湿的衣衫,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有些话终究是不能与旁人说的。季达明念及此,转而又去看伊默,这人正捧着罐子捞黄瓜,专心致志的模样把季达明和李婶都逗笑了。
第3章 酱肘子
“看来我的手艺还没退步。”李婶笑得合不拢嘴,“赶明儿再腌些。”
季达明顺着李婶的话说下去:“是了,公馆的人都爱吃。”
“我要是那一根筋的陈五,倒真信了您的鬼话。”李婶走到伊默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孩子,多大了?”
伊默放下碗,乖巧答道:“上个月刚十七。”
“真小。”李婶倒吸一口凉气,“还有家人吗?”
“没,我是孤儿。”伊默话说一半,忽然望向季达明,“季先生,我还有一个朋友,比我小几个月……”
季达明脸上零星的笑意消散了,恨意从心底喷涌而出——他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竟忘了孟泽这茬事。
说起来孟泽算得上伊默的半个弟弟,与后者一样,都是流浪的孤儿。季达明捡来伊默后自然不能让爱人的弟弟流落街头,便把孟泽也接进了公馆,然而他前世死时方知伊默是被孟泽害死的,哪里还肯再犯同样的错?
伊默见他犹豫,慌忙解释:“季先生,我朋友很乖的。”
“你朋友叫什么?”季达明尚存一丝希冀。
可惜伊默还是说出了孟泽的名字。
风在院中呜呜地吹,季达明扶额叹了一口气,他好不容易见着伊默,自然是抱着相伴到老的念头,若是重蹈覆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重生的机会?可现在的孟泽并未做任何错事,季达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伊默以为他生气,低头抠着碗沿瑟瑟发抖。
上一世季达明让孟泽住在公馆里,与伊默一道,都在商会做些闲职,如今他却不敢了,左思右想,叫住往门外走的李婶:“老宅那边还缺人手吗?”
伊默见事情还有转机,立刻竖起耳朵心急如焚地听。
“缺,老爷前几日还说院里人少,一点都不热闹。”李婶坐在门槛边淘米,“其实他就是想让您回去住。”
季达明忽略了李婶的后半句话,拉住伊默的手打商量:“商会那边有你就够了,你问问孟泽愿不愿意去老宅帮工,除了离公馆远些,吃住同样是不用愁的。”
伊默只求温饱,哪里会拒绝,捧着季达明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而季达明望着面前这张略显苍白的脸,越看越痴,竟俯身慢慢凑过去作势要亲。
伊默毫无察觉,笑眯眯地踮起脚:“季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去商会?”
此时季达明的嘴已经快碰到伊默的额角了,闻言猛地直起腰咳嗽:“不急,我先带你认公馆里的屋子。”
季公馆是季老爷专门给儿子在城中搭的宅院,离商会近,还靠着码头,是天津城数一数二的宅邸。
伊默跟着季达明没走到后院便已晕了头,认不出几进几出,也分不清几乎一模一样的门,扒着指头犯迷糊。
季达明瞄了伊默一眼,明知任谁也不能一眼就记住,却还是带着伊默往深处走:“别急,住久了就认得了。”
伊默茫然地点头,捏着季达明的衣角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