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湿帕子,章年卿帮衍圣公翻身擦背,一边擦一边道:“您不是说俏俏和堂嫂孩子们都在宫里吗。我们在这耗着,她们怎么办。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她们作为质子留在宫里,你就不心痛吗?”
衍圣公霍然坐起,望着京城的方向,老泪纵横。
章年卿好声好气,劝道:“孔公,穆行兄的尸体还在冰窖,无论如何我们得让他入土为安。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您必须振作起来。后天便是我为你准备的学会,大家都指着你为我们打翻身仗呢。”
衍圣公苍老了许多,透出耄耋之年应有的颓败来。他慢慢道:“你说的对,不能坐以待毙。”他强撑起身子,坐到书桌前,“我要好好想想,我后天要说什么。”
“好。”章年卿一笑,咽下想要帮他代笔的话,一直在一旁磨墨。
直到夜深人静时,章年卿服侍衍圣公睡下才回房。
清晨,衍圣公特意起了个大早,人老寡眠。他没多少觉,想着章年卿这些日子一个人撑着,照顾他也不容易,便叫来厨娘,细细教厨娘做了几道菜,每份用料都仔细把关。
冯俏快要出嫁的时候,一直在家学厨艺,却不怎么上心,只是习惯的做好罢了。突然有一天,章年卿在冯家吃了一顿饭后,冯俏态度便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拿出自己全部的精力和兴趣钻研厨艺。孔家诸多媳妇的家传秘方都被她掏的干净。
有几道菜还是吃遍大江南北的衍圣公给提供的单子,据说章年卿很是爱吃。
前几年冯俏抱阿丘回孔家的时候,衍圣公发现冯俏的手,居然有薄薄刀茧,在香娇玉嫩的手上显得格外突兀。——这么多年,冯俏居然一直在为章年卿洗手做羹汤。
衍圣公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冯俏,冯俏别过脸,含含糊糊道:“天德哥喜欢吃我亲手做的菜……看他吃的高兴我心里特别满足。”
小儿女情怀。
衍圣公失笑的摇摇头。
章年卿不是被饭香勾醒的,是被俞七惊慌失措的吼声吓醒的。披上衣服奔出去一看,衍圣公昏厥在地,俞七掐着他仁中没有反应。“快,快叫大夫。”章年卿语无伦次道。
天有不测风云,衍圣公倒下的猝不及防,听说早上还嘱咐着厨房为章年卿夹菜。没走多远,好端端就晕了,大夫说衍圣公年纪大了,这几日大喜大悲,精神不济,才遭此横祸。
说来说去都是意外,章年卿也查不出什么来,只好就此作罢。
衍圣公扭着腰,至少也得在床上躺十天。明天就是‘学会’了。如果衍圣公不出现,指不定二皇子那边还会造什么谣。何况,召集大家不容易,且不说推迟多麻烦。
章年卿想起冯俏和孩子们便不愿推迟。
“让我去吧。”衍生公道。
章年卿只摇头,沉默片刻道:“我代您去。”
“公子,这里便是章大人落脚的地方了。”内侍福身,对着马车道。
四皇子下马车,道:“去敲门。”他拉了拉披风,有些忐忑。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为什么。四皇子每次见章年卿都有种,如果没有混出个样子就没脸见他的感觉,每次见章年卿都要比上次更优秀。
四皇子不明白他在章年卿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压迫感。许是章年卿见过他不堪的样子,许是章年卿太优秀。总之,他也说不明白……他总想压过他一头,比他强,比他更优秀。
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章年卿,章年卿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一种救赎怜悯的姿态。明明他才是皇子,明明他的身份更高贵。可章年卿就是那么从容不迫的站在那里。王国舅来了也没有一丝惧怕,从容如许。
章年卿像一道耀眼的光,旁边站着笑面如靥的冯俏。两人都是那么明亮耀眼。以至于很多年,四皇子有股执念,他想让章年卿低头,想让章年卿臣服于他。想让……
四皇子低头一笑,不知想起什么,清风俊朗。
章年卿出门迎接,看着四皇子莫名其妙的笑,忍不住多看了大门两眼,没有什么可值得发笑的啊……
四皇子进府后,章年卿先是请罪,说了衍圣公的事,带着四皇子探望衍圣公后。两人才坐下来细谈。四皇子道明来意,章年卿一五一十的禀告了柳州的情况。
四皇子一怔,“你是说……死人了?”
“是,百姓学生官员都有上忙,加起来有两百余人,死去的约莫有五十多人。”
四皇子抓着茶壶灌了两大杯水,沉默道:“让我去吧。衍圣公受伤了,你的身份不合适。我本就是因此来的。章大人,容我喧宾夺主一次,明天的主场让给我吧。”
“你?”章年卿摇摇头,冷嗤道:“我不敢让你冒险。郑乾手下有五千精兵,你我有什么。”
四皇子按了按胸口,笑道:“阿俏姐姐临走前托我给你带了封信。”他拿出带着余温的信封,递给章年卿。
章年卿笑,“四皇子这是在贿赂钦差大臣?”没去接信,脸上却一直挂着宠溺的笑,仿佛冯俏就坐在他眼前一样。
“这么多年了,章大人和阿俏姐姐还是这么好……伉俪情深。”四皇子道。
章年卿没有接话,接过信道:“拿人的手短,四皇子要去便去。我设法保护你的安全便是。”他没有拆,小心的放在袖子里。
尽管章年卿迫切的想知道冯俏过的好不好,可他不能看。
章年卿知道,不管她和孩子过的好不好,他一定会失去理智,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