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戎渡敏锐地从北堂尊越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一时间眉心一跳,道:“……你是让我走私?”北堂尊越神色沉静,笑了笑道:“有何不可?草原每年都需要有大量中原物品流入,眼下朕限制民间交易定量,抽高税,这么一来,还有多少商人会继续这项买卖?货物数量也远远不能让哲哲满足,当然,肯定有人暗地里私运,不过你手下的商行才是占大头,用几倍的价钱去和哲哲交易,丝绸,茶,盐,瓷器等等,他们离不开这些……”北堂尊越说到这里,语气渐觉冷然,面上漫不经心地道:“这么高的价钱,他们当然不能承担太久,那就只能用牛羊马匹来交易,时间一长,自然要多牧牛羊骏马,大肆培育牲畜,等到这些牛马多到从前想不到的数量时……嘿嘿。”北堂尊越面上露出一丝森冷笑意,对北堂戎渡道:“戎渡,朕十岁那年,你祖父曾给过朕一处不大的牧场,当时朕喜欢养马,便在里面养了极多的马匹,结果你猜怎么样?在朕十四岁的时候,那牧场就已经毁了,再也长不出草来,朕后来才想明白,一处草场可以供养的牲畜数目应该是一定的,如果超出太多,牧草就没有了再次生长的缓和机会,不出几年,这草场就废了。”北堂戎渡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深深看了北堂尊越一眼,轻叹道:“没有了赖以生存的草原,他们还靠什么?爹,你这果然是用软刀子放血。”
北堂尊越金目微阖,只似笑非笑地轻轻用指尖叩着扶手,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胡人王子毕丹,那是个挺不错的英俊男子,有头脑,身份也高贵,算是颇为优秀了,曾对他明确地表达了倾慕之意,对于北堂尊越这样的人来说,这种经历很是新鲜,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到了北堂尊越今天这个地位,天下之大,无数俊男美女,尽可坐拥,也许毕丹很不错,也许对他确实有心,不过,那又怎么样?……北堂尊越心中想着,微微转首去看身边,就见北堂戎渡闭着眼躺在竹椅上,似乎正在思量他刚才的那些话,北堂尊越一笑:这才是他想要的人。
一时两人谈着政事,北堂戎渡用扇子徐徐扇着风,道:“如今宗室当中人数不少,现在也还罢了,反正都不是什么近支嫡裔,官位之类的都靠他们自己去挣,不用朝廷白白用粮米养着,但以后等到咱们这一支繁衍下去,势必就要分封诸王,定爵位,给俸禄,长年以往,这宗室里面吃白饭的越来越多,等过个一百年,只怕光王爷就有许多,国家养着这么多人,负担实在不小。”北堂尊越没有睁眼,只悠然道:“……北堂家不养废物,日后朕会下旨,皇子封爵之后,除了嫡子后人爵位一代减一等,其他普通皇子,后裔一代削两等爵,如果自己没有本事,没有作为,那就等着一直削到平民罢,至于铁帽子王,后代完全继承爵位的,大庆朝不会出现,这么一来,即便宗室人口繁衍,也没有多少真正白吃朝廷俸禄的,朕不养闲人。”
北堂戎渡听了,点了点头,没说话,等到傍晚时分,北堂尊越便自己回宫去了,一时北堂戎渡在谢妃那里用过饭之后,在书房中处理公文,旁边小太监端上茶来,静悄悄地在侧伺候。
桌上放着今天下午谷刑送来的报纸模版,北堂戎渡重新又看了一遍,一时间不由得眸光幽深,此物不过薄薄数张,作价几文钱而已,然而,一旦掌控在手中,却实是一件利器,由此可以掌握舆论,间接控制话语权,或许这世上政治嗅觉敏锐之人不在少数,但因为局限x_i,ng的缘故,却是很难看得出这其中的深意……北堂戎渡轻轻以手敲了敲桌面,让小太监把窗户开得大些,自己取了公文逐一批阅,不知过了多久,北堂戎渡一手丢下笔,将面前堆积的文书一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什么时辰了?”有人忙答道:“回王爷的话,已经戌时三刻了。”北堂戎渡‘哦’了一声,从桌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便回到自己寝宫,命人伺候沐浴。
北堂戎渡沐浴既罢,披了一件象牙色薄绫长衣,看看时辰还早,加之月色尚好,便独自一人出了寝宫,随意走走,此时夜幕当中星子点点,月洒银辉,北堂戎渡负手闲逛,见一路上花木扶疏,翠树浓荫,比白日里的景色另有一番味道,心中不免也觉得畅快,走了一会儿,忽见前面一弯清泉绕花经竹,潺潺流淌,仿若玉带一般,望之生凉,便走过去寻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了,随手脱了鞋,把脚浸在水里,顿觉清凉舒服,格外爽快,连脑子也好象清明了些,于是便这么坐着,悠闲观赏着夜景——
夜幕中月色温柔,牧倾寒将今夜轮值的侍卫分派妥当之后,正准备回去休息,待经过一处常走的小路时,却忽然看见远处的水畔,有人一身白衣,长发披垂,正坐在石上,将双脚泡在水中,神情说不出地闲适散逸。
彼时四下寂静,风吹花摇,竹叶簌簌,只听得极轻微的流水潺潺之声,周围开满了纷纷攘攘的花,淡淡的月光中,那人容色清绝,面上悠然自若,几乎教人目眩神迷,牧倾寒顿时只觉得整个人就好象是被定住了一般,眼神陡然微微震荡,此情此景,直令他视线都似乎逐渐模糊起来,这一副画卷般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