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八字墙前。
徐羊、张大武等人戴着木枷跪成排,又开始了每天愉快的枷号示众。
好吧,一点都不愉快。
地面很硬,太阳很晒,暴雨很冷、木枷很重,街坊的唾弃很扎心。
总之一句话,真他妈度日如年啊。
“徐总管,按院大人怎么还让我们跪这儿啊。”有人忍不住小声问徐羊。
“案子没翻过来,按院大人怎么好放人?”徐羊冷声道:“再忍忍,今天就是翻盘的日子。最晚明日,就该赵守正求着我们原谅他了!”
“不不不,”马大胆结巴道:“不原谅。”
“对,不能轻易原谅。”张大武吃力的点点头道:“我们被枷这几天,人不如狗、生不如死!要让他公开道歉,再赔偿咱们的损失!”
“对,赔偿损失!”众人纷纷附和,胜利曙光在望,仿佛颈上的木枷都没那么沉了。
“哎,他们来了!”张大武个子高,忽然看到有自己人从衙前街西面,很傲气的背着手走了过来。
“怎么样?成了吗?”一众纵火犯兴奋的直起身子,朝着来人大喊大叫:“捏住赵守正的把柄了吧?”
可来人却只苦笑,并不作答。
“咦?”纵火犯们发现有些不对头,只见徐门士绅们像行军似的排成一排,而且一水儿的都背着手。
两边还有穿绿号衣的弓手,手里都牵着绳子,绳子连在那些士绅的背后。
“他们,怎么也被抓了?”张大武目瞪口呆。
“什么?”纵火犯们呆若木鸡。
这时栅门打开,再也没有东西能遮挡他们视线了。纵火犯们这下彻底看清,那帮徐门士绅根本不是高傲的背着手,而是被人反捆着双手,连成串押回来的……
“我我我……”马大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你们怎么也被抓了?什么罪名?!”徐羊激动的挣扎起身,面红脖子粗的问道。
“浪费粮食。”一个士绅垂头丧气的回答。
“卧槽。”马大胆终于憋出了那句话。
“这是什么罪名啊?!”徐羊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巡按大人就任由他们胡乱抓人?”
“哎,巡按大人被埋在垃圾堆里,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一众士绅一边郁郁的回答,一边被戴上枷,在八字墙另一边跪下。
“什么?!”徐羊只觉眼前一黑,这世界再也不是他熟悉的样子了。
其实就是急火攻心,摔倒在地……被木枷一卡,脑袋倒扎在地上而已。
“无情。”马大胆憋出最后两个字。
~~
半山桥码头,赵守正疏散了骚乱的市民,来到一片狼藉的码头上。
顾不上别的,先把林巡按和他的亲随,从垃圾堆里扒出来再说。
弓手们塞住鼻子,用木锨将船上的垃圾铲到河里。
赵守正看着那堆了一人多高的垃圾船,不禁暗暗感叹,卧槽无情。
他着实为林巡按的生死捏一把汗。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垃圾堆呀。
当弓手们表面的垃圾清理完毕后,才发现其实没那么严重……
之所以这垃圾堆看上去又高又大,其实是因为按院大人和他的亲随们,用米袋堆成了个坟包似的掩体。以抵御四面八方袭来的‘弹雨’。
蔡明搬开两个米袋,便见巡按大人和他的随从们,一窝小鹌鹑似的蜷缩在‘坟包’里,巡按大人还在瑟瑟发抖。
袁方等人一个个从‘坟包’里猫腰走出来,唯有林巡按死活不出来。
“按院大人,按院大人。”赵二爷探头进‘坟包’,柔声叫起来:“外头安全了,可以出来了,呕……”
里头的气味实在太销魂了,赵二爷险些没呕吐当场。
林巡按把头压得起来了。
然后他用污秽不堪的袖子遮住脸,在袁方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岸。
才发现自己的轿子已经变成一堆废柴,这一片,那一片,碎在地上看不见了。
那神圣的‘巡按御史’官衔牌,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字儿了……
林巡按肩膀颤抖,险些哇得一声哭出来。
大明开国二百年,他算是最惨的一位巡按了吧?
赵守正不落忍,让人赶紧把自己的轿子抬过来,请巡按大人上去,赶紧回公馆洗刷洗刷,换身衣裳再说话。
待到轿子抬走,赵二爷又让人把码头收拾出来,尤其要尽可能的抢救粮食,少浪费一粒大米是一粒。
然后他勾住儿子的脖子,使劲揉着他的脑袋,笑道:“臭小子,想死爹了!”
“呃……”赵公子心说,这话咋听着这么像骂人呢?
可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便苦笑道:“我也很挂念父亲,你黑了也瘦了。”
“你不也一样吗?”赵守正比一下儿子的头顶道:“哎呦,高了不少啊。”
“有吗有吗?真的么?”赵公子就爱听这话,他整天被一群高大猛男围着,总觉得自己像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
“哈哈哈,有的,真的高了。”赵守正开心坏了,没有比见到儿子更让人高兴的事儿了。
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没穿靴子的事儿了。
粉底官靴的鞋底,一寸高。
他当然会觉得,赵昊忽然高了一截儿了。
其实爷俩才分开半个月,哪儿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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