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怨自己。

你可以怪罪任何人,唯独别怪罪自己。

李娜丽蹲在角落里泣不成声,词不成句地传达着自己的悔恨,说她不该丢下库洛独自离开云云。亚连从头至尾没哭,他只是浑身颤抖,吼到嗓子嘶哑,却没发出任何清晰可辨的言语。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蹲在库洛身边,屡次尝试伸手抚摩它椎骨突出的背脊,就像乞求原谅一般,又在每次即将碰到狗的毛发之前像触电似的缩回手。他把身子蜷成了最小,仿佛这样就能最大面积地减轻痛楚。任何试图拉起他的人都是徒劳,包括神田。

直到夜幕落下,他疲惫地睡着,神田终于得以将失去反抗力气的人扛回房间。他感到手足无措,因为亚连比他预料的还要轻,那些他曾经爱抚和吻过的、让他自豪的饱满光亮的皮肤下面隐隐现出突兀的骨骼——他的确瘦了,比起曾经的戏称更像一棵豆芽菜。

若是放在去年这家伙绝对不允许,他绝对会好好吃饭休养生息,然后捋起袖子和神田比肱二头肌大小,即使他自己也清楚这种比试对他而言毫无胜算。

可是现在,从那张颌骨分明的脸就能看出他的不在乎,他都放弃了。

就在一个所有人都渴望温暖眷顾的午后,他自己先放弃了。

自那之后,亚连没再向他们出声说过一个词。

康复训练退至起点。神田被召回学校,家里又剩下他一人。他一如往常地生活与进食,却总是把识词板摊在膝盖上发呆一整个上午,无论谁的劝解都如耳旁风。拉比不敢给他打太多电话,生怕无意中触动了什么,让他想起那天痛苦的事。某天深夜亚连独自跑去林克的酒吧,却被不明所以的林克先生揪着领子骂骂咧咧地拎了回来。

然而太阳东升西落,天色晴雨变换,屋檐下的薰衣草开了花,燕子赶来筑巢,懒散温吞的英格兰没有因为他的低落发生任何变化。

“我烤了一块苹果派,亚连。”

门口的女子看上去很匆忙,她还系着围裙,戴着隔热手套,似乎刚从烤箱边走开。她端着的盘子上热气腾腾,苹果的酱汁淌在盘子边缘,阵阵甜香溢出来。

“谢谢你,米兰达小姐。”亚连摇摇头,准备关门。

“我是不是又搞砸了?”米兰达连忙凑在门缝里大声说,“我,我在馅里加了一些鲜果酱,果酱是我自己酿的。对不起,我不该加的。”

亚连愣了愣,又摇摇头。

“噢好吧,其实我有别的事。”

米兰达再次伸出胳膊拦住即将阖上的房门,她放轻声音,很温柔地询问。

“你得先替我端着盘子,好吗?”

终于腾出双手后,她做出了一个拉大提琴的手势。

“我们社区,有个演出,我是大提琴手,”她手舞足蹈地努力比划着,“可是,我们的钢琴手,突然发病住进了医院,不能参加。他们让我邀请,你来……”

亚连大概猜到了她的用意,忙摆手:“不,我不会。”

“是吗?那太让人遗憾了。”米兰达沮丧地垂下手臂,“据我所知,社区里没有人钢琴像你一样优秀了。不过离演出还早,如果亚连你改变了主意,请一定赶快来找我。”

房门被对方主动关上,亚连怔怔地听着女子高跟鞋的清脆声响消失在门背后,低头看不知何时自己端着的苹果派,触目一片暖融融的金黄,热气蒸在眼球上,刺得人想要流眼泪。

“狗的后事我和李娜丽会处理。至于亚连,你一定要帮他。如果放任他这样极度抑郁产生病状,那时候什么都迟了。”

与此同时,神田在资料室里摁住太阳穴,苦恼地把自己没入堆积成山的书本中。

我们在相爱中相互解放,震颤地经受:

就像箭经受弦,以便满蓄的离弦之箭

比自身更多地存在。因为无处留驻。——里尔克《杜伊诺哀歌·之一》

-tbc.

第十六章

“日本,好吗?”

在伦敦往东京去的航班上,亚连突然问。

神田讶异于他竟然开口说话。他低落了数日,太久的时间里一言不发,久到神田几乎忘记了时间,觉得他是真的哑了,虽然实际上也并没有那么久。

亚连在进行某个意义上的抗争,这从他心不在焉的眉眼和似乎隔着一层薄纱的声音就能发觉。他绞尽脑汁试图让神田放弃自己,但他显然高估了对方的智商,又低估了他的情商,神田压根未往这个方面思考,一点都没有。

“你想让我前功尽弃吗?”那个人总是头也不回地冷冷道。在他刻意保持沉默的这些日子里,神田拒绝了与他进行没有意义的交流,也杜绝了他肚子里打的所有逃避他的主意。可是这怪谁呢?亚连?沃克天生把情绪写在脸上,算计人心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天赋做的。

但是,神田比他更擅长打冷战,于是熬不过沉默的尴尬开口说话的自然是他。

“日本好吗?”

“和英格兰没什么区别。”神田瞥了他一眼,“狭窄的岛国,拥挤的土地,和……御手洗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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