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雪看书的手一顿,轻描淡写地说:“奉公子。”

“你还是不肯见我。”

“任由谁被当成另外一个人都不会开心吧?什么时候奉公子不会把我错认成宪清,我就撤掉屏风。”

奉胤眉眼间一片疲倦,“你把什么都忘了。”

溯雪闭上眼,心里发涩:“奉公子不要以为我失忆了就会说什么信什么。我也知道你喜欢宪清,但是他已经死了。”

奉胤眉眼坚定,“他只是忘记了。”

“送客。”

溯雪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急急地从榻上下来站在门后。他屏气凝神地听着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手紧紧攥成拳头,喉头又是一阵腥甜。

不行……

那人说:“宪清。”

他一下就s-hi了眼眶。

命运是如何无常而残酷的东西,在你最麻木最无助的时候,在你万念俱灰的时候,在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

他把你最想要的带到面前。

他轻声诱哄你,“拥抱他。”

他看见自己雪白的长发。

于是他说,“你找谁?”

那人眼眶通红,颤着声音说:“他们都说你死了……宪清。”

他紧紧拥抱着他,力道凶狠极了,但是脖颈间却有温暖的s-hi润。

但是他不能哭。

他狠着心推开他,“公子是到我这怀念旧爱来了?”

那人眼眸里失而复得的喜悦一下凝结了。

他凑近了紧紧盯着他,“你就是宪清,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来找你。我错了,我不应该相信他们的话。宪清……你原谅我……”

他的心里一半冷一半热,痛苦地蜷缩着。但是他的人和心却好像是分开了一样,他的心痛苦万分,但是他的头脑很清醒。

“公子,我是溯雪,不是你说的宪清。你认错人来,不是来寻欢的就请离开,我没有兴趣听你的故事。”

那人脸色苍白。

他满目深情地捧住他的脸,额头和他碰在一起,轻声说:“我会把你找回来,宪清。”

他离开了。

他浑身无力地瘫倒在榻上。

二十三岁,已经是个男人模样了。他们错过了五年了。

不知晓对方的春夏秋冬,不知晓对方的喜怒哀乐。

他们错过了彼此最重要的五年。

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本该幸福的啊。

“我好想你……”

他哽咽着喃喃出声,这些稍纵即逝的话语被风吹散了,眼泪砸进阳光,ji-an起一地流金。

他闭上眼睛,“谁不是呢?”

那人每天每天地来找他。

他已经知道了他是五年前进来的,一直坚定地相信他失忆了。

他为什么……就不愿意想是他骗他呢?

他把以前的往事娓娓道来。

那些他都不曾记得的事情,那些和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他走路没注意撞到了树,他只觉得丢人,但是他满心温柔地说:“你傻乎乎的,很招人疼。”

原来同一件事,在每个人的记忆里是不一样的。

那些他觉得尴尬丢脸没有面子的事情,在他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他看着他,心里悲喜交加。

太美好的东西是留不住的。

当初有多欢喜,现在想起来就有多痛苦。

他几乎就要和盘托出。

这些年他经历的种种苦难,种种不堪,种种恐慌。

往事变成了噩梦紧紧追着他不放。

梦见他在那片密林里奔跑,身后那些人野兽般的喘息。

他用尽全力地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奔跑着。

他越来越累,身上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流失。

他摔了下去。

那些人追上来了,那些人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噬咬他。

梦见母亲。

梦见她在荒芜的家里。

她点着一盏小灯在做衣裳。

那是他的衣裳。

她每一天每一天地做衣裳。

她很快地苍老,她很快地消瘦。

她时常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就在她身边啊!

他就在这里!他叫喊着!他哭泣着!他试图紧紧地拥抱她!

她听不见她,她看不见他。

他们面对面,却无法触碰。

在灰尘起舞的地方,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娘亲眼神空洞地把头伸进白色的圈。

他梦见被他杀死的人,他们的哭喊声,诅咒声,他们猩红的眼眸,他们胸膛里涌出的血液。

他梦见阿君,梦见她因为掉了糖偷偷地哭,梦见她冰凉的小身体。

往事像是附骨之疽,日日夜夜,不得安眠。他多希望可以流着泪向一个人诉说,他多希望在漆黑的深夜有人为他燃起一盏烛火,他多希望那个人可以抱住他,对他说:“不要怕。”

他苟延残喘着,很多时候都觉得活着比死还难受。

他终于明白他苟活的意义。

在最后的,最后的时光里,遇见他。

这是多幸福的事。

却又多残忍。

他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不能拥抱他。

他是溯雪,他们未曾相见。

他怎么忍心让他再次失去他?

这样就好。

这样最好。

他隔着屏风看着他,每当忍不住想要伸出手的时候他就会清醒。

他们之间的距离无法跨越。

生与死的距离怎么跨越呢?

他睁开眼。

又做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本身太敏感,或者是我太过把情绪传递过去。我写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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