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从没有离开他的时候。
自己曾经送他离京戍边,更早之前,也曾在天牢与他分别数月,但那都不是离开。
灵飞走得再远,心都还在他身上。他们之间,谁也离不开谁。
然而这次,他真的走了。
“唉,你上船的时候,还真跟死人没啥分别,不过他倒是对你无微不至,又替你擦身上药,还和你……咳……”船夫忽然有些尴尬,摸着鼻子道:“恕小人多事,还是当我没说过吧。”
景言凝起目光,一动不动的紧盯船夫。
“你别误会﹗我真不是故意要看﹗只是他不像有……有这癖好啊,话说回来,公子跟他是……是那啥关系啊﹖”
“你是什么人﹖为何把我们送到高津渡﹖”皇太子冷然反问。
船夫为之一愕。
“……我是收钱办事而已,有大爷在禹口渡把你们托在这船上,我见刚巧顺路,酬劳又丰厚,便把这单生意接过来了。”
景言仍未肯放过船夫:“那人是谁﹖”
“我只认得银子,怎么认得那位大爷﹖”船夫顿了一顿,又忽然回想起来:“不过他口音像是陇西人,穿戴光鲜、又佩了剑,还有令牌在身,应该来头不小。”
陇西﹖这么想来,竟然是夏国的人么﹖
洛阳的角力争轧,如巨石般压在他心头。安若然、阿那环、霍其峰……那些弹指间可以左右中土前程的人事,忽然都遥远得像彼岸的幻梦一样。
失去了白灵飞,他蓦地失去了当下的真实感觉。
船舱内的一切,摆放得井然有序,床榻、茶几、还有几上未用完的刀创药……但就是没有他的痕迹。
他带走了九玄,带走了所有他存在过的凭证,甚至连只言片句都没有留下。
“公子﹗你……”
他披着单衣,跌跌撞撞出了船舱。
外面的高津渡口冷清得很,船只零落,是洛水一年最寂寥的时节。
“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二月有三了,陛下半个月前才刚在洛阳登基呢﹗”
他吹着北方寒冬的冷风,忽尔苍凉的笑了。
洛水上、渡口旁、小镇里,都给雪盖上了纯净的颜色。
天地无垠,皆是一片皑白。他爱着的那个人,却已消失在千里之外。
船夫见他整个人像是变了一尊石像,不眨半下眼睛,又担忧唤了声:“公子﹖”
他怔怔望着远方,沉默得出了神。
灵飞,我许过你,如果你有天走了,我即便从江南追到大漠,都会把你带回去。
可是那时候我没说,我从一开始,就亏欠你最沉重的罪。你若带着恨走了,我追遍天下,是否还能有幸携着你一同回来﹖
“把船泊在渡口。”
船夫应了一声,小舟逐渐靠了岸。
景言进舱拿了衡极剑,又将刀创药纳在怀中,对船夫道了谢,便提气跃上渡头。
他拖着从鬼门关捡回来的身躯,决然背转洛水,一步一步向前走。
布靴踏在雪地,积雪绞住双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责任和身份在背后不断扯住他,但对一个人的呼唤,使他不由自主的继续往前。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