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子玉终于移开视线。“大人说得对。”他声音有些哑。“下官收到公文后又气又急,河堤冲垮后又添新病,孔泰平就对其他官吏宣传下官染病在床, 趁机把权。下官在县衙之内根本做不了主,谈什么派兵把守城门呢?可民间只知道下官是修河堤,孔泰平才是赈灾的人。”
若是从前叶思睿也许会附和他说几句埋怨百姓无知的话, 可这一次,叶思睿想了想,却说:“你的用心固然是好的,但是你上任以来, 可做出过什么叫百姓感恩戴德的功绩吗?”他停了一会,施子玉并没有说话。“那就是了。你是工部侍郎,所以j-i,ng通水利,那些百姓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河堤的重要x_i,ng,但他们知道河堤垮了,粮食没了,是有人贪污所致。”
施子玉仍然沉默不语,叶思睿觉得困倦,也不想再教训他,就告退了。夏天舒还在门外一动不动。见到叶思睿无声无息走到前面带路回屋。茶茗在屋里等了许久,已是坐立不安,终于见到他们,连连念叨:“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两人倒头就睡。
第二日起来,施子玉又请他们去用饭。叶思睿找了个理由推脱,施子玉派人把饭送到他们屋里。叶思睿让茶茗看着门,用饭时才有机会把和孔泰平与施子玉分别交谈的结果告诉他。
“都推脱是对方做的。”夏天舒评价。
“对。”叶思睿一边点头,一边用些点心,“两个故事大相径庭,又都说的合情合理。”
“总有一个人是编的。你觉得是谁?”夏天舒举筷要夹最后一个包子,同样伸出筷子的叶思睿手下一顿。夏天舒夹起包子,手下的动作转了个弯,送到叶思睿碗里。“你吃吧。”
“……好。”这算进步呢还是退步呢?叶思睿苦思冥想,差点忘了回答他。“我不敢下断言。他们两个都没有证据。”叶思睿耸耸肩。“反正我跟他们俩说得都是我很相信他们,会把案子追查到底,他们都没有理由阻拦我。”他说起来有些得意,正指望夏天舒夸赞他几句。夏天舒突然问:“你喜欢吃菜包子?”
开始关注他喜欢吃什么了,这绝对是进步!施子玉准备的吃食十分讲究,包子馅是野菜,清爽可口。叶思睿按兵不动。“还可以吧。”
“哦。”夏天舒字斟句酌:“野菜的确可口。“
叶思睿一听并非是要去向厨房再要一笼包子,不禁也有些奇怪,他到底想说什么?
夏天舒嘟哝一句:“我果然不擅长这个。”叶思睿没听清,就问:“什么?”“没什么。”夏天舒低下头夹菜,仿佛不经意地说:“你……牙上沾了野菜。”
叶思睿一瞬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听懂后,只想从这里消失,至少从夏天舒面前消失。他只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已经毁于一旦。但是醒醒,叶思睿,你是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是从五品的官员,你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拿出你的镇静来!他不露齿的一笑,“多谢。”叫茶茗拿面铜镜过来。只是把怨怼的眼神投向茶茗。茶茗跑去拿铜镜,心中委屈,他又不坐在老爷正面,怎么会看得见老爷牙上沾了菜?
有了这个c-h-a曲,叶思睿也没什么套近乎的心情了。“你就不必跟我去了,我有事情请你帮忙。”
“说吧。”夏天舒说。
叶思睿又恍然觉得,夏天舒现在说话都肯带个虚词,已是十分大的进步了。“他们互相职责对方贪污行贿,既然有银两,就一定有账簿,你趁他们不在时好好在衙门里找找,他二人屋里必然有人情来往的账簿,若能发现端倪就知道谁是谁非了。”
若是运气好,能在账簿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就直接可以结案了。叶思睿心道。夏天舒领命。“那你独自去,会不会不安全?”
“我很安全,他俩现在巴不得我帮他们把对方定罪呢,不会害我的。”叶思睿说。
果然吃过饭后施子玉就派人来请,说是已经备好轿。叶思睿走到院子里,果然看到施子玉和孔泰平一左一右站到轿边,互不搭理。若不是场合严肃,他都想笑出来。两人见了他都行礼,这次
施子玉也是只行揖礼。叶思睿拱手还礼,上轿。
灾民在南城门外,有一段距离,轿子走了很久。叶思睿昨夜与施子玉长谈,原本就没睡好,这么晃晃悠悠不一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施子玉走过来扶他下轿。“到了?”他问。
显然是到了。南城门看上去比西城门要高大坚固许多,只是也难免受雨水腐蚀,斑斑点点。南城门比西城门看守更严,这回不必问为什么了。城外的灾民很多都得了疫病,如果让他们进城,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叶思睿又问:“那些灾民中没有染病的呢?没有把他们分割开吗?”
赈灾的事情是孔泰平管的。他醒酒之后还是古板正经的样子。孔泰平上来回话:“下官下令每家未染病的人抽出来,可以进城居住,但是各家几乎都有染病的人,他们不愿离开亲人。下官只好叫大夫每日熬药汤请人送来。”
血浓于水的亲情本是人之常情,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奢侈了一些。叶思睿感慨万千地点点头。但转念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