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忻早上过来,劝了一个多小时, 什么招都使尽了,谈启生油盐不进。

“这边认为爸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化疗了。他有基础病,承受不了。现有的靶向药又和爸的型配不上。”谈忻的声音里透着无能为力的无奈,“哥哥联系了国外的实验药, 那边说需要本人亲自过去。哥哥想让爸爸去试一试,但是爸爸不同意,怎么劝都没用。”

方教授沉默几秒,发出一声喟叹:“你爸爸这辈子大风大浪都见过,不至于被一个癌症吓到了。他恐怕是想你妈妈了。”

谈忻低下头不做声了。

方教授只觉得百端交集,说不出的心酸。她摸摸谈忻的头:“一会我再帮你劝劝,别太急,还是有时间的。”

谢栗拘谨地坐在椅子里。

他进入病区时看见天花板上垂下的蓝色指示牌。“肿瘤科”三个字像钢钉, 不仅深深扎进他的皮r_ou_里,还不断地上下翻搅着。

谈启生盯着谢栗, 表情严肃:“你上回怎么还偷偷溜走了?你的高见都没有说完就走了,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

谢栗就知道谈启生要说那件事。

都怪谈恪! 他在心里想,嘴上却还要维护自己那个猪队友:“因为你不喜欢谈恪,我喜欢谈恪, 我们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谈启生头一回见到这种小孩, 嘿一下就乐了:“我当老子的骂他两句都不行吗?”

谢栗表示不行:“他又没做错什么,你骂他干什么。”

谈启生边笑边点头:“好好,那下回我就不当着你的面骂了。” 他话题一转, “前几天我闲着没事,就找了你的论文看了看。”

谢栗顿时就呆在当场。

他立刻想起自己参加建模大赛那年,正赶上他迟到的中二爆发,总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个陈景润丘成桐,恨不得拳打柯尔莫哥洛夫,脚踩佩雷尔曼。

所以说中二来得早也有好处,做过的蠢事说过的蠢话流传范围有限,影响面积小,不至于成为人生污点。

而谢栗的中二期姗姗来迟,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他那两年投中的论文将成为他这一生再也抹不掉的污点。

谢栗羞愤欲死。

怎么还带这样的呢?

扒人论文等于脱人内裤。

扒了人家论文还要告诉对方,就等于是当众脱了别人的内裤还拿着喇叭全校广播原来谢栗的内裤是大红色的上面还绣了一个福字!

太不讲江湖规矩了!!

谢栗恼羞:“我以前不懂事,胡乱写的。”

“我看你胡乱写也写得很不错嘛。”谈启生边说边忍着笑,忍着忍着就忍成了咳嗽。他一咳起来,山崩地摇。他捂着嘴伸手指指房间另一头的痰盂。

谢栗紧起身去拿,刚递过去,谈启生就呕出了一口深粉色的液体。

谢栗第一回见到吐血的,吓坏了,抬脚就要往外跑去叫医生。

谈启生拉住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用科普的口吻给谢栗解释:“你别害怕啊,这是咳嗽把毛细血管咳裂了,这种没事。只要不是一口一口往外吐血,鲜红暗红色,那都没事。”

谈启生的手很凉,手指尖都是茧子爆起的老皮,割在谢栗的皮肤上生疼。

谢栗忍不住问出口:“您得了什么病?”

“肺癌。”谈启生说,他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在这,有这么大一块,不能割。现在到处跑了。”

他的语气淡然,好像讲的是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反而让谢栗连半点同情或是悲伤都不好意思流露出来了。

谢栗忍不住反握住谈启生冰凉的手:“那怎么办,能治好吗?”

谈启生立刻就笑了:“治好了,人就能不死了?人总要死的嘛。”

这话有点对,又有点不对。人是总要死的,可是好像从没有人想躺在病床上死去。

谢栗想说些劝解的话,却又挣扎着说不出来。

谈启生却话头一转,问起了谢栗的身世:“你从来没有见过你的父母,是不是?”

谢栗沉默着点头。

谈启生打量着他:“好孩子,没关系啊。” 他指指外面,“那个小王八蛋给你说过吗,他妈妈也是搞观测的,和我妹妹是同事。以前我们实验基地在离坎儿城两百多公里的地方,他妈妈就在坎儿城的天文站工作。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坎儿城的学校老组织孩子去,他妈妈经常给那些学生们搞科普。”

谈启生的脸上终于露出稀淡的笑意,目光越过苍白冰冷的病房,越过照进病房却被玻璃筛掉了热度的阳光,落在了虚无的一点,那一点仿佛连接着万里之外西北边陲的黄沙大漠,彩色的小帽子,和惊人热度的夏天。

“她特别爱给那些孩子讲,说大家都是星星的孩子。” 谈启生反拍拍谢栗的手,“你晚上的时候抬头看看天,你的爸爸妈妈就在那里呢。”

谢栗僵住了。

他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巧合。

他颤抖着嘴唇,连带着浑身都抖起来。

谈启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孩子,你怎么了?”

谢栗一字一顿地开口:“我就是在坎儿城长大的。”

他眼看着谈启生脸上的笑意变成了一点惊奇:“我也去过坎儿城的天文站,我也听过‘星星的孩子’。”

谈启生手上的力气忽然大了起来,捏得谢栗甚至有些发疼:“她那几年留着长头发,烫成了波浪卷,是不是?我还笑话她的头发像一头葡萄藤。”

谢栗其实已经想不起来了。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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