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不是恭睿王,如果太上皇不够信任自己,那他是不是就会被扔在牢里,像一枚弃子自生自灭?
或许恭睿王的身份是一切的开始,没了李怀安,没了李越,他将是最合适的皇帝人选。到时候杨闵就能继续立于幕后,继续在帷幄中c,ao控所有人。
他这个身份太方便了。宫门守卫甚至不用通报,便轻易放他入了宫。
宫门高耸,长道幽深。这地方他以前不经常来,因为每次进宫都觉得y-in森。
兄长李谈韫造反时,他就躲在王府的柴房里,不敢出去。宫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深宫高墙内的血雨腥风是另一个世界。
权利顶峰的诱惑力对他来说几近于无,李行微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兄长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当,要去造一个十八岁少年的反。
可是他没想到,过了三年,自己也踏上了这条路。
虽然原因不同,虽然不心甘情愿,可自己也成为了乱臣贼子。
是杨闵让他变成这样的,他也没怎么反抗。
他仍记得初识不久,两人待在书房里。杨闵在窗边看书,李行微趴在屋内的桌子上看他。
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就像是一潭静水,明明水是清澈透明的,却幽暗一片望不见底。
杨闵是神秘至极的,潭水之下仿佛有个漩涡,把他裹挟到更深处。
李行微挪不开目光,被逮了个正着,视线相撞,他匆忙看向手边的茶杯假装发呆。
当然是被一眼识破了,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识破。但杨闵从不会表露出厌烦,任由他拙劣地亲近,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特殊的。
杨闵走过来,身形遮住了光线,像一尊高大的辨不清五官的石像,隐藏在逆光的y-in影里。
“很开心吗?”
李行微脸上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
他红着耳尖想了想,以前父母兄长健在时他总是由衷开心,那是从心底深处不自觉透出来的满足。而他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是因为杨闵陪着自己的缘故吗。
他自认骄纵着长大,因此向来不擅长隐瞒自己的情绪。从小到大都一样,笑便是笑,哭便是哭。如果要问他原因,他也能准确说出是哪件事牵动了自己的情绪。
不像现在这样,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口凝成一团,他竟然辨不清是因为什么。
因为自己喜欢他吗。
李行微想到这里,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因为看见你,所以才开心。”
杨闵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那张脸也渐渐从y-in影里撤出,一点点被光线照清。
那是一张谁都会觉得好看的脸,不仅是脸,一看见他这个人,便能轻而易举辨出是权贵子弟。
却不是纨绔,而是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杀伐果断都被他藏在了平静的面具之下,仔细看才能觉出一丝端倪。
他没有在笑,也不严肃,像是知道了某件不太重要的事情,也仅仅是知道了而已。
李行微有点慌张,伸出手想要握住对方,又缩了回来。他不敢轻易碰触。
杨闵垂眼看着他的小动作,也没笑话他。反而把自己的手递了出去,在半空中停滞片刻,像在犹豫什么。
最后停在李行微眼角,指尖轻轻点了一下。
李行微呼吸都停止了片刻,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感觉到杨闵指尖若有若无的温度,像是被一片羽毛扫过。
“你这里有光。”
屋外阳光正好,投进来的几缕正好照到桌上的那杯茶,粼粼波光映在李行微眼角,像是一汪清甜的泉。
他愣了愣,手忙脚乱把那杯茶端起来一饮而尽,偷偷看着杨闵,咕咚一声咽下去。
嘴边还留了一片水印,太狼狈了。
杨闵颇感可惜地收回指尖,低声叹道:“可惜了。”
李行微至今仍记得这句话,一语成谶,可惜的不只是那道转瞬即逝的光,更是自己的命运。
他浑浑噩噩见到太上皇,又在扔掉短刀的那一刻清醒。
似乎放弃了所谓的执着,一切都容易很多,连自己骗自己的借口都能轻易拆穿。
杨闵根本就不喜欢自己,他不喜欢任何人。
当他被杨闵派来的刺客试图灭口时,就彻底明白了。
他只是个笑话。
*
太尉府里,刚得到消息的侍从匆匆跑进北厢房。
杨闵正在廊下侍弄花草,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放下了手中的修枝剪。
“公子,恭睿王行刺失败,灭口之人已自杀。宫内传出消息,王爷确已身亡。”
失败是他早就预见的,李行微那个人,有九成下不去手。
还有一成把握,这一成也是李行微自己的生机,他给了对方机会,可是这机会终究是被放弃了。
杨闵重新拿起修枝剪,熟练地修掉一截无用的枝干,咔嚓一下,连枝带叶落了地。
“宫里的人今后全无用处,皇帝会立刻彻查,能撤的尽快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