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听到了他的太傅语气中带着些笑意地回道:“回殿下,臣不怕。”

“臣观殿下,行政有管子之风,且殿下少慧,如今所行之事,与臣所设之途本无二致,既如此,殿下自不会责怪臣。”

“臣斗胆,殿下……当习得法家。”

他这短短一句,让夏安然愣住了。

管子即管仲。

其为春秋思想家的先锋人物,亦是法家的代表,其留世最广的一句话便是“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而事实上,他的确学过管子,准确地说,是刘胜学过。

刘胜能够学习管仲相关的信息其实是他的母亲贾夫人教的。

贾夫人是一个神奇的女子,她是一个彻头彻尾隐藏得极好的法家学者。

但她在教授一双幼子之时,便主要是选择了管子之言而不是韩非。

和他著名的法家后辈韩非以及商鞅所不同的是,管子虽“以法治国”,却也明说“刑罚不足以畏其意,杀戮不足以服其心”,明确表明刑罚和杀戮只是一种手段,但其基石终究是以让百姓心悦诚服,并且愿意自我遵守,以认可其法律正确性庄严性为目的。

严格来说,管子虽是法家,但不如说他是法儒一家,且其很多观念都和后世经济学相关知识雷同。

“太傅先起来吧,”夏安然抬手将人扶起。翟邑顺势而起,对上了他的学生的目光,如他所思一般,少年目中清亮如旧,全无晦色。

耀眼得仿佛天际启明星。

于是他笑了。

“太傅是怎么看出来的?”小少年有些疑惑。他攒眉思索半响,自觉自己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理论。

他虽有刘胜的知识,但是到底不习惯文言文,所以应该不会时不时掉书袋。

而且这到底不是他自己的知识,哪里会按照所学施为?

然后他就惨遭老师的连环打脸。

“殿下自梁国行来,自知梁王加收关税,中山国贯通四方,贸易极盛,殿下已是极其缺钱,却不加关税。”

“正是管子的「关市不征」。”

“殿下择人才不由簪缨举荐,而亲自出题测之,就其所擅之处而任官。”

“「成器不课不用,察能授官」”

“而最重要的是——”翟太傅露出了一抹笑,他今年不过而立之年,这一笑竟然笑得有些桀骜之感,“通货积财,富国强兵,殿下如今便是在做这个吧?”

是,全中。?

他此次前去长安,亦是为了打开中山国的外销之路。

不赚钱富民,哪来的钱组装军队。

但同时,他和管仲想要走的路并不完全一样。

管仲使用的其实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条路,即扶持一部分大财阀,让这些大财阀带领全国的经济飞。

但是这条路带来的后果,在明朝就能知道。沿海商贩无法无天至极,一者以大资本投入政坛,二者为了巨大利益甚至不惜出卖灵魂,连假装倭寇袭击来往商队之事都能干得出来。

企业良知必须被道德底线拴住,如果圈不住,只能用法治之,但如果财阀有了制定法律的权利了呢?

同理,诸侯王的势力也必须被削弱。

哪怕他真的不管这是任务世界揭竿为皇,做的也会是和汉武帝一样的事情。

所以他没有选择扶持零散商家,而是以“国营”经营为主。国营的活力不如私营,却比起私营更好控制,在资本的初时积累阶段也更不容易做出“竭泽而渔”之类的举动。

而他到时候若是没能改变他弟弟刘彻的想法,刘彻还是走了那条重农抑商穷兵黩武之路。届时国营被解散,资本转为私营,垄断被打破转为商业合理竞争,也是时代的必然选择。

当夜,翟太傅走夜路赶回卢奴,夏安然自始至终没有答应他什么。他虽然已经有了觉悟,但是到底还是想要试一下能不能改变这位武皇帝人生后半段的晦暗。

能不能改掉那惨烈的人口死伤过半的“穷兵黩武”。

能不能改变那——与国有功,与民有罪。

我最爱的民族,不应当有那一番劫难。

我最尊敬的帝王,也不应当有那一污迹。

所以哪怕他知道他的确应该如太傅所说,法立国,儒治国,然后在成年后乖乖将政权交给国相,当一个闲散国王。

但在翟邑提出那一刻,胸口沸腾的怒气却告诉他——不,你不愿意。

你不愿意毫无改变,即便这是虚假的任务世界。

你不愿意顺着历史轨迹活出刘胜的模样,即便他一生顺遂,荣光无限。

「滴——」

「系统提示,宿主情绪突破临界值,满足解锁任务。」

「宿主进入任务世界前曾经留下一句话作为任务提示,宿主是否听取。」

「是。」

「宿主,系统的服务对象是你。」

一瞬间,夏安然仿若能够看到面前笼罩的一层厚纱被猛然间揭开。


状态提示: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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