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敲了个猝不及防的刘启顿时哭笑不得,他连连摆手示意春陀将人扒拉开,看儿子表情还带着些委屈,顿感气不顺。
他站起了身正要批评,却恰好吸入一口凉气,呛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他就感觉到背后传来了儿子砰砰砰的敲击动静,还有春陀的惊呼以及劝阻声。
刘启在心里头想着这臭小子手劲也太大了,这年头哪有人给他顺气是用拍击的。但别说,也许是臭小子拍打的方法还真有些用,这次刘启只咳了几声就停下了。
等重新站直后,刘启便对上了儿子写着担忧的眼眸。这样明明白白的担忧实在是太难得了,自从幼子们离京后,他便很少看到这样的情绪了。刘启心下一软,顺着春陀和夏安然搀扶的力道站直,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进去吧,天也暗了,估计彘儿都要等你等急了。”
夏安然抿抿唇,知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问询时机,有些话在某些气氛时候能说,有些则不能,而现在就是不适合再追问的时候。
错过就错过吧,该他知道的他总会知道,对此夏安然心也很大。他随后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中山国未来几年的产量当如何安排,在得到刘启回复尽管生产的时候,他心中顿时一定。
见刘启有离开的架势,小皇子忙倾身拜送,也就是此时,背过身子往前走的帝王忽然顿住了脚步,“胜儿。”
“儿在。”
“有时间……便去看看你南宫阿姊吧。”刘启背对着他,语调亦是极为平缓。
夏安然无法从他的话语中得知帝王的心情,便也只能轻声应诺。
帝王继续说道:“朕的几个孩子,就属你看的通透……刘胜,父皇再问你一句,你之心愿……可有改?”
此处为灶间到厅堂的穿廊所在,此时亦不是饭时,不知是侍从们躲懒去了还是被帝王先一步挥退,此时这里并无外人,唯有刘家父子并春陀,三人立在了寒风中。
夏安然作揖的动作尚未起来,此时也像是冰雕一般僵在了半空中。春陀眼观鼻,鼻观心,活像一尊石像,毫无存在感。
寒风拂过,卷起一地碎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刘启没有得到回答也不催促,更不回头,他只静静站在那里,想要给儿子一个能够好好想清楚的空间。
这个问题事关重大,其牵扯到的也不仅仅是刘胜一个人,所以他想要得到的,是儿子完全想透彻、想明白之后的答案。
凉风声带来了他九子的回答,一并带来的,还有不知该说是庆幸还是遗憾的情绪。
皇九子,中山王刘胜的回答依旧如初。
他只愿意做辅君之臣。
刘启无声地叹息,他在得到这个回答后便缓步向前走去,不发一言,也不做停顿,姿态自然到让人情不自禁地怀疑帝王究竟有没有听清楚他的回答。
夏安然缓缓直起身,目送着渐行渐远的清瘦背影。此时寒风瑟瑟,卷起了刘启的袍子翻飞,从小国王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父亲瘦到几乎没了r_ou_的身子板。
刘启身体不好,他年少时会军武,亦擅骑s,he,但是国事劳力,家事劳心,他欲稳固朝纲平衡朝堂,几乎日日不得安眠。
去岁连番经历了要送女儿去匈奴和亲,开创这万世帝王中唯一一个将王女嫁给蛮夷的“第一骂名”,秋天又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
连番打击下,刘启的身体状况便一路直转其下。
然此时诸藩王入朝,他哪怕是装也必须装得健康无恙j-i,ng力充沛,因此,他不得不饮下虎狼之药。
虎狼之药自然有巨大的副作用,味道苦涩难言只是其一,也已经是最轻微的一项,是以帝王现在喜甜,儿子做的甜麻花便很得他心意,刚才就多吃了几根。
而现在,甜味过去,苦意又翻腾而上。
刘启面不改色,他忍耐功夫到家,只要他不愿意,旁人绝对不能看出他心中想法。
便是春陀也不能。
春陀是真的不明白中山王为何会有如此之说,陛下的意思已经极为明确。
春陀甚至毫不怀疑只要中山王愿意,陛下就会立刻召其进京就近培养,便是不入京,只要帝王下令,传位给一个藩王也不算多大的事。
唯一的抵抗力量便是梁王,但陛下如今大权在握,军权亦是收归,如果真的拿出中山王这些年的功绩来,未尝不能和梁王一拼。
梁王最大的优势是七国之乱。
而中山王所做种种均是于社稷有功,于民生有利,谁更占优还不好说。
但是中山王偏偏拒了。
春陀这些日子均都贴身伺候陛下,当然多少能猜到些陛下在想些什么。
陛下对太子不满意,不仅仅是因为太子有个难缠的母家,还因为太子的性格软弱,可以堪堪守国,却不能开疆。
刘荣没有什么错。
他仁孝,善良,上能孝顺长辈,下可友爱弟妹,也不缺好学之心。
作为一个长兄,这便足够了,但作为一个帝王,平庸就是他最大的过错。
尤其在他的敌人是梁王的时候。
长信宫的老太后一心想要梁王即位的一个理由便是刘荣性子羸弱,还需要磨练。而就算是春陀也毫不怀疑,如果梁王即位,刘荣根本就无法在他的这位叔父下头走上几个来回。
刘荣这棵树苗本身实在过于孱弱,而就算景帝再怎么费尽全力,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枝丫替刘荣尽数清除,所以,他只能选择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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