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可惜啊,今年聚不成了。年后你们有得忙,寺里这干货还没发好,等收拾好了,到时候先给小卫送去,再让褚家小子带给你。”
净尘命格不凡,后经名士指点,掌中一卦有窥天之能,他这话中隐喻,谢濯自然清楚。
如今戎羌皇位更迭闹剧收场,兵权被新君稳攥在手,辰梁虽国势暂缓,但仍漏洞百出,而南边还有燕楚虎视眈眈的守着,萧祈面对的这盘死棋处处是陷,稍不留神,就是亡国毁家万劫不复。
“好,那今年欠着,等事情了了,我们再一起聚。”
谢濯依旧背对着净尘跪在香案之前,燃烧至中段的香灰已经立了好一会了,依旧没有落下的趋势。
他感谢净尘的好意提醒,但他心意已决,这世间没有不破的命局,他既已深入局中,便从未想过让萧祈去背负一切。
“行,那贫僧等着。”
谢濯的脊背很瘦,他这两年消瘦得厉害,单瞧背影甚至有些可怜。
净尘对此算是意料之中,他无可奈何的长叹出声,随后小心放下怀里的小弟子,起身去香案后头替谢濯拿过了签筒。
上了年头的竹签不再清脆,谢濯照旧晃起了签筒,悉索动静让守湛不太安稳的动了两下,净尘轻轻拍了拍徒弟的后背,另手则叩牢了佛珠正中的牙白雕饰。
竹签落地的声响让守湛如梦初醒的蹬了蹬腿,净尘合眸盘膝而坐,并未关心那签上写着什么。
谢濯放下签筒,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竹签,他起先以为是自己没睡好眼花,但等细看之后他才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
——那竹签花了。
数年过去,木质干裂,墨迹晕开,老旧的长签上面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当初写得吉是凶。
谢濯怔了良久没能回神,他反复摩挲着眼前的签子,一度将自己指尖蹭得通红。
卜不出吉凶就是命数不定,像萧祈这般凶煞之极的命数,能有这般局面就已经算是显出了生路。
“——净尘师父!”
“别了乐得太早,去监督那小子蹭地吧,你俩没几天安生日子了。”
第12章
萧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一想到谢濯还在房里等他,他就心里长草,根本无心干正事。
许是看他真能手滑摔了祖宗牌位,净尘提早给他放了假,领命而来的守湛杵在门口扒拉着木门犹犹豫豫了好一会,才强行壮着胆子探了个头进去。
“那个……陛、陛下……”
“做什么。”
萧祈小肚j-i肠到了一定地步,几个时辰过去,他还跟这个比自己小十好几岁的孩子置着气。
守湛要哭不哭的打了个哆嗦,短短胖胖的小手抠紧了门上的雕花,若非身负师命,恐怕早就撒腿跑开。
“师、师父说,说……”
“——有什么话一口气给我说完!”
守湛有点生来的小结巴,萧祈眉头拧得极紧,毫无耐心的撂下了手里的东西,供奉数年的祖宗牌位在长案上磕出声响,他在短暂的沉默中抄起磕掉漆的牌位换了个朝向摆好,决定忽略掉这个无伤大雅的小瑕疵。
“呜……师父说谢哥哥在等你让你跟我回去你不认识路我来带你——呼……呼——咳咳!”
恐惧是最好的督促,守湛把小脸憋得发红,颤颤巍巍的缩起了脖子,卯足了劲一吸气一跺脚,俨然是视死如归。
“.…..”
萧祈也是个难伺候的,小孩说话结巴他没耐心,人孩子终于把话说溜了,他又反应不过来。
守湛在门口忽闪着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瞅了他好一会,他才猛然回神,一把拎起小孩的僧袍领子,将守湛扛到了肩上。
“呜啊啊——”
“闭嘴带路,再叫把你喂狼!”
“早上说、说过了,山、山里没有狼……”
“.…..老子就是狼!”
萧祈是不是狼妖转世,守湛说不好,但他发现萧祈这个人是挺有毛病的。
萧祈易怒、暴戾、y-in沉,总之是凶里凶气,可一旦提及谢濯,他就马上变了个人,活像山下阿公家里养来看门的土狗,总是傻不愣登的一边憨笑一边使劲摇着尾巴。
萧祈的肩很宽,守湛知道自己和别的师兄弟不太一样,他嘴馋爱吃,比同龄人瓷实一点,他师父偶尔抱他一会都会喘上一阵,但萧祈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国寺后面的山路崎岖陡峭,除了熟悉这里的僧人之外,没人能走明白。
守湛坐在萧祈肩上晃了晃两只脚,他替萧祈拨开挡路的枝杈,又伸出手去指明了前头拐弯的方向。
“往这边。要小心一点哦,这里的路陡……呜哇——”
山石嶙峋,积雪未消,身体腾空的瞬间,守湛下意识抓住了萧祈的发冠,寒风同他们擦肩而过,迅速后掠的山石像是画中那样融成了一片。
——他们飞起来了。
守湛瞪大了一双眼睛,手上一攥一紧,慌慌张张的抓松了萧祈的发髻,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突起的山石上飞起,又像真正的鹰一样悄然擦着树梢落去下方林间,待萧祈双脚落地身形下沉的时候,他又吓得使劲一拽,生生薅下了萧祈的一缕头发。
“——兔、崽、子!”
好端端的一个俊逸身法,愣是落得个疼到眉眼抽搐的下场,萧祈再三确信这小孩就是跟自己八字不合,他忍无可忍的把守湛凭空颠倒过来脸朝下的按在肩上,准备把这小孩痛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