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只跟柏易见过几次面,已经把柏易忘到了九霄云外,只以为柏易是章厉的员工。
于是他冲着柏易说:“你是他员工对吧?我告诉你,他妈是个贱|货,给老子戴了绿帽子,但老子还是把他养大了!不然他早被弄死了,你说说,他该不该养我?”
章武是个怪人,他信奉自己的准则,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比自己更有道理。
柏易微笑着说:“您还没到应该被赡养的年纪,就是小厉不养你,在法律上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在情理上……”
正好怒斥的章武听见柏易的后半句又停下了发火的趋势,等着柏易继续说下去。
柏易:“在情理上,您也不占道理。”
“毕竟小厉当年也是因为您,才在宣阳待不下去的。”
“呸!”章武朝柏易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就吐在柏易面前的地上,他脸上的皮肤松弛了,骂人的时候每一条皱纹都像是在舞动,“要不是我,他有今天?”
他给自己理清了道理,章厉有今天,是因为他当年没把章厉打死,一个y-in沉沉的小鬼,就是打死了,随便往荒郊野外一扔,又有谁能知道呢?
又或者他当年没有欠钱,章厉没有因为还钱去往别的地方,也没有挣大钱的机遇,更不会有现在。
所以他不觉得自己欠了章厉什么。
而是章厉欠了他,欠他一条命,欠他一大笔钱。
章厉依旧笑着看章武:“爸,不要挡路,我们要走了。”
年轻力壮的章厉站在章武面前,更加凸显了章武的衰老和孱弱。
那个曾经能一巴掌把幼小孩子打翻在地,能一脚把妻子踹到墙上的男人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弱小的中老年人。
他空有一副天最大我第二的脾气,却失去了全部的依仗。
章武朝章厉扑了过去,他表情又狠又毒,恨不得章厉去死,他笃定章厉不会还手,毕竟章厉曾经没有一次还手。
“你这个婊|子养的杂种!你生下来老子就该掐死了!”
“跟你妈一样的贱|种!”
这话听得多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章厉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这话他从三岁听到十七,再怎么难听也习惯了。
停车场没有监控,现在监控还没有完全普及,只有公路和一些商场有。
章厉眼看着章武扑过来,他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只是抬了抬腿,章武就被踢倒在水泥地上。
就像他曾经对待章厉那样。
章厉叹息道:“爸,您还是老样子。”
“看在妈的面子上,我不跟您计较,等您到了年纪,丧失了劳动能力,我会给您养老的。”
章武不停地喘息,他除了惊怒外还有说不出的惶然。
他要的不止是养老!他要钱,要一笔大钱!一笔能让他花天酒地的大钱!
能在省城买套房子,能再娶了老婆生个儿子。
“老子要告你!”章武想起了他以前最看不起的法律,“你不养我就是违法!”
章厉揽着柏易向前走,原本柏易想要不动声色的把章厉推开,可章厉揽的实在太紧,他只能忍耐着。
去停车位的路上,章厉没有回头看过倒在地上的章武一眼。
他并不觉得有任何报复的快感,也不觉得难过。
“回家吧。”柏易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回去看电影?看喜剧片?”
电视有点播台,可以自己点想看的片子,点一次花几块钱,他们事情少的时候经常一起看。
章厉听着柏易口中的“家”字,原本无波无澜的眼里终于有了几分情绪。
从“你那”到“回去”到现在的“回家”。
章厉点了点头,发动车子,不去管还在原地的章武。
柏易松了口气,他多担心章厉忽然转头开车把章武撞死啊,那样他也就不必努力做任务,直接躺着等死了。
现在的章厉应该还不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
柏易问道:“你不恨他?”
车子开出地下,已经快要落下去的橘色阳光照s,he在柏易和章厉身上,章厉的面部表情似乎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他轻声说:“没什么值得恨的。”
他曾经恨过,恨到买了一包老鼠药想要放到饭里,他们两一起死。
但是他最终没能把老鼠药下进去。
他还是想活的。
那时候的章厉还有正常普通的梦想。
读书,读大学,去大城市。
再也不回宣阳,再也不见这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