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什么脾气,他是一清二楚。

不过,现在谢靖有点不确定了。

朱凌锶平时虽说温和有礼貌,对内侍宫女也从来不说重话,更不用说对朝臣们了,但是现在对着李显达,表情几乎能用“谄媚”两个字形容。

虽然有点冒犯,但谢靖还是觉得,这种举动,相当缺乏身为皇帝的自觉和气节。

尤其对方是李显达那么一个痞子……谢靖显然忘了,是谁把李显达带到小皇帝面前来的。

他这边腹诽着,那边两人边吃边聊,竟然十分投契,朱凌锶甚至问了李显达爱吃什么,吩咐厨房晚饭加两个菜。

如果朱凌锶现在看一眼,就能发现谢靖满脸的黑线。

他李显达,何德何能?谢靖觉得自己出了一个昏招。

和李显达这样的人说话,不必拐弯抹角,朱凌锶觉得很满意。没多久自然话题就到了他最关心的北项问题上,李显达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北项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朱凌锶说,“如果北项统一了呢?”

李显达咽下一块豌豆黄,想了想,“若说的话,倒是有这么一个人,是北项一支的王子,叫脱目罕那。”

……

朱凌锶紧紧抿着嘴,按捺住想要彪脏话的心情。普通的词汇,已经不能形容出他的激动了。

朝中百官,此时尚无一人,知道脱目罕那的姓名,李显达却是一下子,就把这个强敌给揪了出来。

李显达接着说,“臣听说他八岁的时候,被他爹的大老婆让人扔到山里,过了一夜,毫发无损,还杀掉了三只狼。”

真是个狠人。谢靖不悦地皱眉,李显达说的这些事,仿佛带着腥气,不适合小皇帝听。

朱凌锶心想,果然不是凡品,李显达却摇摇头,“他爹死得太早了,他哥哥大他二十多岁,他如今三十好几,可他侄儿也有三十岁了。”

“这首领的位子,轮不到他来做。”李显达笑着说,似乎觉得朱凌锶想太多。

“那要是他把他哥哥杀了呢?”朱凌锶又问。

谢靖眉头拧起来,这李显达越说越不像话,竟然挑得小皇帝想到手足相残之事,正要开腔阻止,李显达点点头,

“这事他做得出来,我还奇怪他怎么还不动手呢。”

“李显达!”谢靖又叫了一声,李显达连声说,“是是是,我胡说的,那北项深得我朝圣人教化,兄友弟恭,万不会做出此等罔顾人伦之事。”

朱凌锶一愣,然后就“咯咯”笑起来,谢靖在一边,气得脸色发红。

李显达得意地朝朱凌锶使了个眼色,逗得朱凌锶又笑起来,谢靖平时一本正经,计算得宜,轻易不出岔子,如今却被李显达挖苦,叫朱凌锶觉得十分新鲜。

“皇上无需多虑,脱目罕那所在一部,在北项最西头,和后明离得远,除了出产马匹,自己什么都造不出来。与后明交易又受其他部族盘剥,是以最为穷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士衣食,兵器辎重,无不是要花钱的。”李显达说,“莫说北项,就是我后明,一时间要拿出百万两军费来,也不是容易的事。”

朱凌锶深以为然。

方严初掌兵部,就开口要追加六十万兵饷到驻守宣府大同的军队。何烨还是没钱,刘岱之前提了盐引的事,何烨这次嘴巴也硬了,仍是没钱。刘岱又说工部年年修筑黄河工事,为何年年还是河水泛滥。徐程就说近来十三道御史纷纷上折子,说全国各地,冤狱频发,刑部为何不查?

为了弄钱,大家纷纷互相揭短,最后的结果,是何烨给了方严三十万,刑部却革了一名侍郎,补缺的那位,似是徐程的门生。

这弯弯绕的,都不是爽快人。

李显达便总结说,“没钱打什么仗啊,若无人帮忙,脱目罕那再是英雄豪杰,也翻不出花样来。”

朱凌锶便定了定神,“若后明与北项必有一战,世子可愿来做朕的大将军?”

李显达眨眨眼睛,“皇上,您有钱吗?”

灵魂拷问,会心一击。

朱凌锶急了,赶紧两手抓住李显达的一只手掌,“给朕十年、不,八年,”他记得北项是隆嘉十一年打过来的,“朕攒够了钱,就请你来当这个大将军。”

李显达又眨眨眼睛,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他从小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名声也不好,虽然上过战场,但是每每提出意见,就被他爹说是纸上谈兵,久而久之,还是觉得混吃等死最舒服。

他虽然觉得谢靖对脾气,可谢靖跟他也不是一路人,他心里猜想,谢靖或许是觉得他有用,才和他来往,但他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有什么用,能被谢靖看上。

然而,皇帝知道。

当然,有九分的可能,是皇帝说着玩儿的,毕竟皇帝还小,童言童语,做不得数。

只有一分的可能,是皇帝真的相信,他能来当这个大将军。

看着抓住自己的两只手,李显达再次意识到,皇帝真是太小了。

可他急切的目光,又是那么地认真和确定。

管他真的假的呢,李显达心一横,“皇上,”说着回握住朱凌锶的手,

等等,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上手了呢,谢靖轻咳一声,没人理他。

“君子一言,”李显达说,

不要以为面圣就等于开光,你李显达什么时候成君子了,谢靖又咳了两声,朱凌锶兴奋地大喊,“驷马难追!”

成交!朱凌锶满脸通红,这是一个多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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