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躬身行礼,一开口便是将左右的责任都推给了那些刚离开的管事:“姨母恕罪,此事实乃启彦无能。这些管事的都是当年跟着姨丈创下家业的老人,他们在铺子里做了几十年管事了,铺子里的人也都听他们的话。我便是去过问了, 也并没有人搭理……”
文璟晗听到这话倒是对周启彦多看了一眼,倒不是信了对方的话,因为这人眼中的野心早就说明了他不会是个知难而退的人。但他为了脱身不惜这般贬低自己,倒算得上能屈能伸了。
秦夫人脾气本就软,之前又亲身体会过徐管事的咄咄逼人,被周启彦这么一说,一时间竟是再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来了。于是憋了会儿,也只道了句:“那你也应当回来与我说啊!”
周启彦闻言,心知这一劫算是过去了,便苦笑道:“侄儿无能,不能完成姨母所托。可事实开头总是难的,侄儿也想自己解决此事,便是不曾想过求助姨母。”
秦夫人一听这话,心就更软了两分,连之前所受的气也不好再发在这侄儿身上了。
文璟晗却是早看透了秦夫人那和软的x_i,ng子,当下不等秦夫人开口,便是接口道:“表兄帮阿娘做事也两年了,结果连这些小人物也摆不平,还真是……”
话未说尽,但其中鄙夷嘲讽的意味甚浓,只要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
周启彦闻言,顿时紧咬了牙关,就连藏在衣袖中的手都紧握成拳了——他是看不起秦易的,乃至于看不起秦家,因为秦易是纨绔,因为秦家是商贾。在周启彦心里,他是官宦出身,他母亲还是秦夫人的嫡姐,怎么看都比这出身低贱的母子高贵了不知多少。可偏偏,他现在竟是被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嘲讽了!
文璟晗眼看着周启彦气得眼都红了,一时间也没再开口。倒不是顾忌别的,只是她如今已明白了,这世间不是只有翩翩如玉的君子,更有许多仗武行凶的莽徒……换句话说,她怕周启彦气急了打她。
所幸,周启彦并未冲动到挥拳打人的地步,秦夫人见着气氛不对更是直接开了口:“好了,启彦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话要问你表弟。”
周启彦也是气得不轻,这会儿根本就没心思再留了,于是拱拱手扭头就走了。
将周启彦就这么激走了,文璟晗也是松了口气,扭头就对秦夫人道:“阿娘,家中的账房与那些管事勾结,是用不得了。这事儿不能拖,现在就让人把他带过来问话吧。”
秦夫人却是没应声,反倒眯起眼将文璟晗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事儿不急。阿易,你且先与阿娘说说,那‘春香楼’和‘一万两’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璟晗一听,心头顿时叫苦不迭,因为这蠢事儿还真是她做下的,再怪不得其他人了。
……
又是铺子管事,又是家中账房,秦家这一天闹得可谓是j-i飞狗跳。
一整日闹下来,结果算不上好,也算不得不好。因为那些老j,i,an巨猾的管事们到底还是全身而退了,但他们却也留下了替罪羊——秦宅的账房就是那替罪羊,他一个人背了所有的锅,但因为事情不涉贪墨,主家也不好将人送官查办,除了责问一番后将之辞退,便也做不了什么了。
文璟晗对此略有些失望,却也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以文小姐这近两个月来在秦家的观察所得,再加上今日周启彦那掩都掩不住的恼怒可知,那账房多半便是周启彦的人。周启彦借他的手贪了秦家多少银子且先不提,有这么个内贼在家中也是让人不安的事。如今把这内贼除了,也将这内账收回了手中,到底不算一无所得。
而除此之外,文璟晗也察觉了一件事,那就是周启彦明显和那些管事们有所牵扯,但这些人不一定买他的账。否则不会一声不吭,就摆出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架势,将周启彦的人卖了个干脆。
只要不是沆瀣一气,那么早晚都能寻见逐个击破的契机!
从主院出来时,文璟晗紧绷的心弦又放松了些许,总觉得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谁料回秋水居的路上随意的一抬头,竟就看见了隔壁文家那藏书楼的栏杆上一条醒目的白色丝巾正随风飘扬。
这是秦易第二次往那藏书楼上系丝巾,上一回是她三两杯酒灌醉了自己,醉倒在桌上狼狈的过了一夜,第二日顶着落枕的脖子打算与她“算账”。而这一回,文璟晗想不到其他什么理由,于是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个入了文府的云烟……
莫不是秦易让云烟看出端倪了?!
文璟晗思及此,原本就不算十分轻松的心情顿时又是一沉——两个人的秘密是秘密,可一旦有了第三个人知道,却是有了太大的变数。更何况是这般怪力乱神之事,她实在不敢冒险让人知晓。
然而急归急,丝巾系上,两人却还是要等到第二日相见的。
这一夜文璟晗难得做了噩梦。一会儿梦到云烟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是秦易。一会儿又梦到身份暴露,她和秦易一起被人绑在了架子上放火来烧。最后甚至梦到了文丞相和文夫人扯着她的衣裳问她,把他们的女儿弄到哪里去了?任她如何解释自己就是文璟晗,父母也不相信!
一夜过去,梦境纷扰,睡了竟是比不睡还疲乏些,眼下都显出了几分青黑。
直到此时,文璟晗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件事的在意,乃至于对于秘密被人知悉的恐惧——她怕,她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