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明明挂着笑,却是怎么看怎么不情愿。自己点的探花,什么样子,他心底还是有数的,萧玄勾起一边嘴角,朝张睿招了招手,“张卿素来耿直,来,跟他们说说这事到底该如何?”
萧玄话音一落,张睿只觉如芒在背。是个人,心里哪还能没个小九九。萧玄立后这事,要张睿看,那都不是事儿。岳寒星虽名义上是先帝的义女,可这两人到底没血缘关系,两人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想来相爱是有的。即是如此,又何惧今人打着古人的名号谈伦常。若死了的人都做着活人的主,那活着的还不如死了
张睿本就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转身向众人揖了一礼,朗声道,“张睿不才,敢问诸位大人,死人可做得了活人的主?”
他这话问的不着边际,诸人一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言,“不能”
“既然不能……”,张睿嘴角微扬,慢声道,“既不是亲家血脉,若是两情相悦,为何不能终成眷属?”
“这……”,众官员脸上现出难色,抬口欲辩,‘伦常’二字刚至嘴边,又吞了回去。刚分明亲口承认了,‘死人做不得活人的主’,这再谈‘伦常’岂不是自打嘴巴,吐出去的唾沫哪还有吃回去的道理
萧玄见众人没了话,笑道,“既然众爱卿没有异议,那立后的事就定了”
“都平身吧,还跪在那干嘛”
诸官员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你说这年头,谁家里还没个芳龄正好的闺女儿。自己天天催着皇帝选妃立后的,都是图个啥?到头来皇上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往昔诸多心思他娘的都白费了。就是放着自己的私心不谈,这岳寒星到底是萧玄他爹自己认的闺女,两人兄妹相称十数年,一夕竟要成了夫妻。若是先帝有灵,怕是连棺材板都压不住。如此拿伦常作儿戏,造衅的端的一开,怕是亡国灭身也不远了
萧玄话虽温和,声音却是冷的,诸官员纵有万千愤慨,也知道命要紧,只得依言一个个的,从地上爬起来
属文最讲究个‘不平则鸣’,这股怨气窝在心里,通通化作了文思。一时间,京中梨园瓦肆通通都换了新戏,不是□□颜祸国,就是唱佞幸惑主,咿咿呀呀,好不热闹。红颜祸国倒还罢了,一提佞幸惑主,不管是穷酸秀才,还是名流雅士,只管是粘个‘文’字的,通通跟泼了j-i血一样,挥着笔杆子直往天上戳,誓要把那佞幸的脊梁骨戳个稀巴烂,一腔碧血洒到丹青上才好
‘啊,皇上!啊,不要啊,皇上!皇上英明神武!皇上啊文成武德!臣啊……臣受宠若惊啊!……’,张睿羞的别过脸,心道真是越写越不像样。张睿到底不是傻子,自己大殿上得罪了人,心里还是清楚的。要他说,起初这佞幸惑
主的本子写的还是蛮好的,看着本子里的人如此j,i,an诈,如此具有王八之气,他还是蛮兴奋的,毕竟j,i,an臣之志这种东西,岂是人人都有的。
可赏曲的人不这么想,比起一脸j,i,an诈献媚的j,i,an佞,他们更爱面若桃李的幸臣,以至于这戏本子越写越shí_bā_jìn。看不过去的张睿决定亲自c,ao刀,名字都拟好了,叫《我和当今圣上不可不说的二三事》。只可惜萧玄比他还看不下去,把其中翘楚抓起来打了几十板子,顺手免了几人的官,京中风气顿时一新,张睿著书的想法就此夭折
作者有话要说:
要换老师了,道理仓鼠都懂,可仓鼠不开心t^t
第31章 翠竹青柏
皇帝要立后,叶舟要娶亲,白小妹要嫁人,张睿窝在床上左翻右翻,只觉钱到用时方恨少,抱着自己的小钱匣子,不住地叹气
“才立了春,就这般嗐声叹气,该不是因着春意害了想思,辗转反侧的想哪家的儿郎”,隔壁白珩话里掺着笑,音调拖的长长的
“我想你大爷!”张睿直接咆哮出声,抬头一望,果见窗户未关,‘啪’的一声合了窗,一宿无话
两人初相识时,张睿只以为遇到了知音,哪想京都那么小,大街上随便挑个,都是自家师兄。因着白珩师兄的身份,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说是好友吧多了敬畏,说是师兄弟又过于亲密,亦兄亦友呢总觉得不够贴切,只是关系不觉间越来越近
白珩住在张睿左边的屋子。夜里,躺在床上,隔着一块木板墙,长夜漫漫的,少不得闲谈。他们谈文章,也谈心事,说到兴头上,只恨隔着堵墙,听的不真切,索性都把窗子开了,好似这般声音能传的快些。若是哪天风月正好,少不得就着明月清风,吟诗作对。白珩通透,无论作诗还是看人都像事先卜了卦一样。如此,让人亲近又不敢亲近
那天下着雨,外面淅淅沥沥的,他忽地出声,“小睿,没有谁比谁高多少”
“啊!”张睿有些惊诧
“你看着洒脱恣肆,可做起事来,总有些怯,就像……”,白珩撑起脑袋,想了想,“就像怕被责罚的孩子一样,怯怯的,让人看了心疼”
张睿没说话,身子一下子木了,望着窗外雨中的芭蕉,不知悲喜,只觉眼角发热
白珩不知他这厢怎样,只把声音放的更缓了,“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多少。若是自己心底不把脊背挺直了。强撑着,很累”
他紧紧环着自己,眼泪再抑制不住,刷的落下来,慌忙拿衣袖去擦,眼泪却不听使唤,掉得更厉害,“白珩,我怕,白珩,我……怕……白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