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一律是五文一个卖出的。再加上另一担茶合面猪油炊饼,一共拿回来五百九十六文钱。
武大自从上街卖炊饼以来,从没感觉钱袋这么沉过。直兴奋得喃喃念叨:“发财了,发财了……”
潘小园少不得跟他解释:“银丝卷儿卖价贵,可原料钱也多啊,雪花面多少钱一升?葱花、香油、花椒,可都是另外花钱买的。费的猪油也多。蒸的时候火候也要旺,多用两成柴火呢。”
看不得武大一副财迷样儿,赶紧朝旁边使个眼色,意思是客人在呢,别丢却没笑,而是认认真真的听潘小园一样样算账。
好容易安抚了武大,朝郓哥看了一眼。小伙子不慌不忙地揭开篮子盖儿,一面把里面的钱一把把抓出来,一面报账:“嫂子给我的四篮子那个什么黄金酥饼,一篮子让我拿回家给老爹尝鲜——嫂子说送我的,是不是?另外三篮子,茶楼里卖了一遭,狮子楼里卖了一遭,县衙门口卖了一遭,又蹲在桥底下,卖了一遭。有时候叫一文三枚,碰上有钱大官人时,便宰一把,卖了一文一枚,总之是见机行事,我也记不得这许多。所有的收成都在这儿了,嫂子数一数。”
潘小园忍不住嘴角抿出笑来,让武大去泡茶给郓哥喝。这孩子,果然上道!
已经说好了炊饼片儿是随他处置,又没有制定绩效目标,就算他全部私吞,也是在约定的条款之内。有什么可骗人的?
而他也坦坦荡荡地贪了一篮,两人心知肚明,这便算是代理费了。要是他两袖清风,一片也不多拿,潘小园反倒会奇怪了。
郓哥还要数钱,让她殷勤地拦下了——总觉得那钱经了他手,多少会沾上点积年头油。
一共是二百三十一文钱。潘小园伸手在桌子上一划拉,把钱分成两堆,将那稍大的一堆往郓哥的方向一推,“喏,许你的报酬,收好吧。”
郓哥微微搓着手,将那堆钱看了又看。他人虽然机灵,但家中赤贫,从来拿不出什么本钱,因此日常自己买卖,也不过是一天百十文进帐。而桌子上的这一堆钱,名义上是外快,数量却抵得上他平时一天的收入。
小猴子咽了咽口水,忽然伸手把钱推了回去,将那小些的钱堆揽到自己身前。
“本钱都是大郎和嫂子给的,我不过是顺手出力,拿小头便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也会做长远打算。武大娘子看起来像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武大连声叫道:“客气什么,客气什么?来来,你拿那一堆……”
他倒开始借花献佛了。潘小园忍俊不禁,大钱堆里又拨出十几文,推给郓哥,两堆钱差不多高了。
“好啦,一半一半,公平合理,你总不会还要我一文文的数吧?”
郓哥抿嘴笑了,脸微微一红,这才透出些大男孩的羞涩,把钱扫进衣带,紧紧扎好,又问:“那,我明天再来?”
积压的雪花面炊饼太多,炸成片儿,体积不减,一天卖不掉。
潘小园点点头,盯着他微笑,说出了一个在内心咆哮多时的要求:“来之前给我洗个头。”
郓哥果然是个合格的代理经销商,自己琢磨出若干创收法门,比如第二天上街叫卖的时候,就打上了武大郎的招牌,说自己手里是“特地向大郎讨要的头一笼雪花面饼,新鲜的!”
第二天,又琢磨出了捆绑销售:“加上一勺子腐乳才好吃呐!小的给员外抹一片尝尝?”
再过一天,又腆着脸加上:“这可是都是大郎娘子亲手一片片炸出来的!”
这些都是晚饭桌上,武大当笑话说出来的。郓哥只是在旁边云淡风轻地听着,不时流露出一种“雕虫小技,何足挂齿”的神情。
每天郓哥前来上缴营业额,顺理成章的就留下来吃晚饭。潘小园自然是欢迎之至,巴不得这电灯泡多亮一阵子,有时候还变着花样儿跟他聊聊生意经。她觉得,像郓哥这种璞玉,没经历过任何现代商业社会浸染,就无中生有地进化出一身营销细胞,绝对是超越时代的人才。
到了第四天,郓哥却一反平日的淡定,刚一进门,就急着叫:‘嫂子,嫂子!’
武大跟在他后面,也是一脸喜气,放下担子,深情呼唤:“娘子,娘子!”
郓哥接着叫:“嫂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娘子快出来,有好事儿!”
相声似的一唱一和,潘小园把俩人按在饭桌前面,当家作主地下令:“边吃边说。”
郓哥立刻正色道:“嫂子不是一直在提,想要做大户人家的供应商,做大生意不是?今日我在街上买卖的时候,顺带帮你说合了这么一单子生意。大街坊大官人家,据说有个什么喜事儿,要宴请宾客,约定明日定做十六扇笼银丝千层卷儿,卯时送进去。”
十六扇笼,那可是三天多的销量!潘小园心里慢慢开出一朵花儿来。这是传说中的大客户!赶紧说:“那、那咱们答应……”
郓哥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不紧不慢地继续汇报:“价钱已经讲好了。十六扇笼银丝卷儿,一共三百二十个,市价一千六百文。这里是三百文定金,剩下一千三百钱,明日去他们账房支……”
潘小园简直想把桌子上所有的肉都夹给这孩子,“那,有没有给折扣什么的……”不成文的规矩,买十个以上的炊饼,就可以跟武大郎还价了。
武大好不容易瞅个空儿,兴冲冲接话:“没有,没有!不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