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些危险,让官兵追了一路,伤得不轻,医药费八十贯往上走,奴家可出不起。”

董蜈蚣被她使唤了这一回,的确伤筋动骨,元气大伤,眼下在床上躺着呢。

林冲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几乎是抢过了话头:“我来付。”

这样一份厚礼,若是潘小园不索取任何报酬,无疑是让林冲一辈子欠她的。而她如此财迷心窍的一番宣言,就等于宣布放弃了管林冲要报答的资格:象征性地跟他要了一点钱,用最无足轻重的代价,换给他这份无价的人情。

林冲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有机会,给自己那段完美快活的日子留下任何念想。当初他遣人下山打探,得到也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死讯。梁山上供着的,终究只是冷冰冰光秃秃的牌位。他曾经想过,自己可以用任何代价,换这其中哪怕最不起眼的一样物件。

而现在,这个缥缈的夙愿,近在眼前,让这个毫不起眼、近乎路人的小娘子给他实现了。而这个举动里传达出的意思,更是不言自明:她不是来给他牵红线的。她比梁山上任何一个人都明白他的心。

林冲终于成功地转过身来,朝潘小园一揖到地:“深谢娘子,我……”

潘小园认认真真站起来答礼,目光挑了一挑,忽然开口,声音中微不可察的尖刻:“既然这些东西对林教头如此要紧,这么久了,你就没想过自己派人去取?”

林冲语塞:“我……”

不是没想过。但江湖好汉谁不该是铁石心肠,讲究的是女人如衣。要是他真的出面派梁山兄弟去故宅里取这些破烂,没的遭人笑话。

于是一忍再忍,一拖再拖,时光飞逝。

出神间,又听她一句透着冷漠的评价:“有些事,还是率性一些的好。”

林冲长久无言,深吸一口带着松木香的空气,才说:“要我干什么?”

东溪村酒店里,扈三娘悠悠醒转,眼睛还没睁开,脸蛋已经红得透了。

尽管嘴上还硬:“你们别管我……就是旅途劳顿,有点累……”

耳边一声彬彬有礼的招呼:“喝点茶。”

扈三娘挺直了脊背,余光看一眼对面的男人,咬着嘴唇,目光中变幻莫测。

旁边的张青夫妇、潘小园、连带一群小弟,眼睛齐刷刷往这边偷瞄,生怕美人做出什么丢份的事来。譬如万一她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投怀送抱,所有人都得到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救护林教头。

话说回来,一个妙龄小姑娘,心事弄得众人皆知,固然面子扫地,她自己心里能有多好受?

可美人的举动,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她一动不动,眼神中慢慢带了骄傲。撑着桌子,站起身,慢慢背转过去。

“多谢林教头今日前来相送,小女子受宠若惊。天色尚早,我今日还要赶路,这就走了,恕不能奉陪。”

说毕,微微颤着手,捡起自己的刀,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外走。

林冲跟女人交际不多,却也不是傻子,眼看着小姑娘气冲山河的撂下这么一句,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美人那高傲的神色凝固了,一时间忘了下一步该往哪儿去。第一次听到林冲笑。

对她笑。

好在林冲下一句问得公事公办:“娘子还打算回梁山么?”

“……”

他笑起来一点也不凶。

“娘子还来不来报仇?”

听到“报仇”两字,美人才一惊,不由得回头,眼中瞬间热泪盈眶。

这两个字,自从战败被俘以来,想都不敢多想。仇人李逵是梁山好汉,是被北方第一黑道组织罩着的,自己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够以卵击石。更别说,李逵的“好兄弟”中,还包括他……

林冲说得很随意:“娘子虽和梁山了结仇怨,然而扈家庄惨案的私人恩怨,却不见得一笔勾销了。在下多问一句,免得娘子日后上山找李逵兄弟寻仇,我落个知情不报,伤了义气。”

这话说得九曲十八弯,不愧是在官场里混过的。扈三娘一时间没听懂。

怔怔地说:“我若找李逵去报仇,你不管?”希望骤然升起来。

林冲微笑:“我就算不管,你也别想得手。关胜、呼延灼、徐宁、索超、花荣、杨志,撞上哪一个,你都占不得便宜。李逵本人,怒起来,气力以一当十,你别想胜他。”

扈三娘倔强一低头,手指掐着手指,慢慢说:“我功夫不济,用不着你提醒。大不了死……”

“因为你资质虽优,此前请教的武师太多太杂,门径太多,适得其反,到了一定水准,自然无法突破。”林冲也不管她是赞成还是反对,看也不看她一眼,一番话说得不温不火,好像只是在评论孙二娘的菜烧得咸了,“譬如你我对战两次,我都是用的是同一样手段赢的你。不奇怪?”

美人张口结舌,双眼焦距虚了又实,默默点点头,这些话,只有从林冲口里说出来,才能真正产生应有的分量。

终于回过半个身子,恰看到林冲伸手沾了些茶水,桌子上潇洒划出几条圈线。

“我于刀法造诣不深,但也知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劈、砍、拦、扎、抹,都需步法配合。你是女子,只强调膂力精湛,未免事倍功半。须知意到气到,方才力到;似守非守,勿忘勿助,若存若亡,才能久练自化,懂吗?……”

扈三娘听得如痴如醉,目光凝在他的食指。茶水画出的清澈线条,在脑海里爆成烟花。

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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