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那样天真地对母亲说起,妈妈,我要是一直都长不大就好了。母亲啼笑皆非。

“你怎么这样想?”她这样笑着问他,午后的阳光倾泻而下,那是融金沾粉的颜色,所有的事物都在这样的阳光下变成朦胧的温暖。她看见他吃蛋糕不注意脸上粘了一块,便拿纸巾去擦,带些似真似假的抱怨,“你又吃东西不注意了。”

而他还专注于之前的那个问题,有些天真而懵懵懂懂地这样回答:“妈妈,如果我一直不长大的话,我是不是就能跟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了?”

当年这一句话到底是实现了多少。

长不大,长不大,谁也没成想曾经这一句童言戏语,竟真的成了半句。十二岁的模样。长不大,老不去,多年如一日的样貌,也只有眼睛的年岁再增加。于是眼睛比面容老一岁,眼睛比面容老了两岁……如同凝固的时间,那是没有成长的死亡。

他此刻就这样用力地砸下去,血液溅开来,落在脸上,是温热的,仿佛阳光亲吻脸颊的温度,仿佛幼时母亲印在他额际的一个晚安吻,鲜红的血色像饱满的花朵一样绽放。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他丢开手里头沾满血的凶器,房间里蔓延开来的宛如铁锈一般腥甜的血液味道,胃里在翻腾,他几乎要吐出来,那种茫然而崩溃一般的感觉,混乱不堪的记忆。

他流泪了吗?忏悔了吗?绝望了吗?不记得,都不记得。

唯一记得是那双从背后拥抱过来的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唐宋对他说:“哥哥。别看。”

许久的许久之后,他反手抱住身后的少年。紧紧的,如同溺水之人紧紧抱住一段浮木。那些汹涌的,无尽的,罪恶的,彷徨的,这些情绪最后全都像钉子一样,一颗颗的全都要钉入他的心脏里去。

他最初被诊断出这个病症的时候,母亲跟他说,阿隋,你只是病了,没事的,妈妈带你去看病,等你病好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他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这就像过去很多时候的小感冒一样,过几天就全都会好了的。但是没有。没有。这是一场余生都不会好的绝症。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被绑架过的日子。那个医生看着他的眼里有狂热的神采,“严格来说,你这并不能算是垂体机能减退症,这应该算是当中的异变。如果你这病例研究成功了,那结果将会造福全人类。而我也会成为医学界的神话。”

那真是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因此眼睛瞎了一只,后来被救出来,母亲给他选了一只金色的义眼。

他的母亲说:“你看,这只金色的眼睛很漂亮。”她优雅的握着那些义眼,如同挑拣什么货物,看着他的眼神没有过多的感情,如同看什么与她生活了很多年,却并不讨她欢心的宠物。

她说那只义眼漂亮,可她却没来问他是否很疼。

他想他到底是恨过他父母的。那是潜藏而蛰伏的感情,在有朝一日寻找到一个宣泄口失却理智。

他将母亲的头颅砸出血的时候,他在心里竟然有一种变态的快意。血液喷溅到脸上的温度这样温暖,温暖得就仿佛他是被人爱着的一样。一种很深很剧烈的窒息感涌上来,仿佛濒死的挣扎。母亲倒在地上的尸体在逐渐冰凉。

他抱紧唐宋的力道就仿佛要将他骨头全揉碎了嵌进怀里,一如抱紧那最后的一点救赎。阖着眼睛,睫毛纤细微弱的颤抖,血液的味道在空气里无依无凭的漂浮。他的声音里带一种神经质的冷静,他对唐宋说:“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

只有你。

于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就是从这里。

那样扭曲的占有欲,可是后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最后竟然变成那样沾满血腥的占有欲?

他用尽那么多残忍的手法,将所有同与唐宋有沾染的人一个个革除。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是这样啊。他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关注着那个孩子的生活。一天都做了什么,去过哪里,又见了哪些人。如同守着最重要的财富,他舍不得对方受一点委屈。

可是从有一天开始,有那么一个人,他频繁地出现在唐宋生活里。再后来唐宋跟他说,哥哥,我喜欢上一个人。

那天他坐在藤椅里,手中半凉不热的茶水,他到死都这样清楚地记得那一句,唐宋说,哥哥,我走了。

他那时听完这句话,很久都没有开口,只是过了好久才轻轻地笑了。他对唐宋说:“好。那你晚上回来,我有礼物给你。”

那天唐宋离开,合上门的时候唐宋从门缝里看见唐隋坐在藤椅上的剪影,那么单薄的一抹,心里头忽然地便这样重重地颤了一下。后来唐宋他知晓,那也许是预感也不一定。

这一天晚上,唐宋归家,推门便闻到一股极度浓厚的味道,浓厚得几乎要让人吐了。而大厅的中央站着唐隋,他静静地站着,仿佛对此一无所知,面前摆着一口长长而又透明的玻璃缸。

听到动静后,唐隋就这样回头看他,那张十二岁的面容上是一种奇异的笑容,唐隋轻声说:“你来了?”他的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打扰了安眠中的人们,他说,“你过来看看。你那么喜欢他,我就把他制成了标本。我等会儿就把他搬到你房间里去——你想把他放到哪儿?”

唐宋脑中空白了一瞬。他僵硬地转动脖子,他看到了玻璃棺里他已死的爱人。那个今早才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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