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倒是不知。”谢文信略微诧异,转而看向身边一直沉默的谢瑜,“三侄子可有想法?”
“瑜有一点不敢苟同大哥。”谢瑜抬眸,目光灼灼,屋内的烛火竟不如他眼中的光亮,“固然来策论者鱼龙混杂,出身不均,但亦不能断定屡不中第之人就是废物——”
“人各有所长,有人善文,有人善武,有人善算,有人善谋,尚不能一概而论,取之所长,用之所长,瑜想,这才是太-祖设策论大比本意。”
一时间,屋内众人皆默,谢绝想要反驳却无言以对,旁门左道又如何?太-祖设策论大比必有深意。
谢文信淡笑不语,眼神看向谢瑜却愈加亲和。
家宴上,谢文信时不时给身边的三侄子布菜,反倒是他在照顾谢瑜,二人偶尔交谈,也是笑语连连,丝毫不觉无聊。谢三少年纪虽小,人也单薄,头脑却很强大,人也不木讷,说起个别典故,还能引申出不少趣闻野史,足见涉猎之广,这让谢文信十分惊喜。
如此见识,比之京中那些颇负盛名的公子王孙、国子监监生,谢瑜亦不遑多让。
孟氏是唯一作陪的内眷,看着儿子此时却连句话都插不进去,放在桌下的那只手几乎要绞烂手里的帕子。
而谢珏到底年纪尚轻,受到叔父冷落脸色已是相当难看,谢文昌为了避免尴尬,只得不停地询问嫡长子的功课学业,可这些一路上两人早就说烂了,一时间,桌上的珍馐美味,精致饭菜味同嚼蜡。
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只有二少爷谢珉一个人,他毫不客气的将喜欢的松鼠鱼和水晶虾仁扫荡一空,看着父亲和大哥的难看脸色,愈发下饭,期间谢珏或朝他看来,他则做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耸耸肩,然后没心没肺地咧咧嘴,低头继续扒饭大业。
谢大少十分气结。
剩下的两位深宅庶女,见父亲、嫡母、大哥具面色不渝,生怕自己再出什么差错,愈发谨言慎行,正襟危坐。
一顿饭下来,众人心思各异。
临分别时,谢少卿邀请谢瑜改日一起对弈几局,对谢瑜的称呼也从“三侄子”变为“瑜儿”,足见其亲近之意。
面对谢文信递来的友好橄榄枝,谢瑜欣然接过,他这个叔父行事出人意表,随心所欲,但却有几分古道热肠,自己在家中是何地位,明眼人一看便知,根本无须装作关心,来虚情假意。
蒙这样真心实意的长辈照拂,即便是谢瑜,也不免心头发热。
与谢文信道别后,谢瑜迈步走向流岚院,心心念念想着他美味诱-人的白糖糕。
结果刚一转身,就见到大少爷谢珏正站在抄手回廊边看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说不出的古怪。
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装蒜走开,谢三少不得不对硬着头皮对谢珏拱拱手,然后迅速转回身,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
一直望着那道青色的身影消失,谢珏才堪堪收回视线,双眼微眯,脸上神色明暗不清。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掌事丫鬟特意轻声道:“大少爷,那事……”
隐下的话,便是几日前被谢瑜踹了两脚没啥大事,结果自己气病卧床的丫鬟。
谢珏回头,看着恭敬的大丫鬟,冷冷道:“此等小事不必报我,皆是她咎由自取,别留下话柄,随意料理了吧。”
掌事丫鬟赶忙低头称是,心中却一阵阵发寒。
那小丫鬟怕是活不久了……
生死已判,谁更狠心?
谢瑜回到院子时,苏氏正在教谢璇练字。
谢文昌一直觉得谢璇出身低微,丢脸至极,也就未让他去上县学,孟氏亦不曾给四少爷请过先生,区区庶子识不识字有什么要紧的?
一直以来,谢璇的功课都是由谢三少独自教导。这几日,他忙着备考,苏岚就揽过来,悉心教导,昔年名满益州的才女,这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谢三少端起茶盏,行至桌案边,看着谢璇一笔一划的写着“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李诗仙的名言,虽笔锋尚显稚嫩,但隐约可见其日后风骨,似金戈铁马,刀锋斩过。
不似鸿儒谢氏后裔,倒像是个武人。
“哥哥!”谢璇写完扭头,献宝似的把书好的大字给兄长看,期待着被表扬。
“唔,不错,璇儿大有进步。”谢瑜一手捧着字,一手摸摸弟弟的脑袋,然后十分自然地问道,“对了,咱们今天买的白糖糕呢?”
谢璇:“……”
白糖糕比弟弟重要?
统统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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