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所谓的君子,便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那么胤莽他绝对是装都装不出来的。
而至于李耀宏方才所提及的笔墨丹青,临摹欣赏嘛……
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眸光突然一亮。
有了。
晋元的新帝登基到现在,不长不短也有半年了。总体来说,晋元帝是一个自制力极强,且效率非常高的人。
寅中起身练武,辰初早朝,早朝过后,偶尔某些大臣会被召集于御书房内,单独议事。倘若没有值得争议的大事,晋元帝便会一直待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大约申时至酉时之间,摆驾凤仪宫陪皇后娘娘一道儿用个晚膳,休息一会儿,便该歇觉了。
这一夜,是不寻常的一夜。
李德允赶过来的时候,便是瞧见御书房的烛火一直亮到了子时初了,竟还没熄呢。
忙跑去门房,训斥起那守夜的小太监:“杂家叫你在这守夜,怎的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看看这都多晚了,还不提醒陛下该歇觉了?这若是累坏了陛下的龙体,你这一身贱骨头的,你担待的起吗?”
小太监被骂,心中也很委屈。低着头站了半天,才小小声地说道:“奴才哪里没提醒陛下该歇息了?奴才前前后后去了三次,次次都被陛下不耐烦地给赶了出来……”
李德允听了,眉头便是一皱,杵在原地暗自喃喃:“今日这朝堂上的事,竟留下这么多的吗?忙到现在了还未忙完……”
“陛下可不是在忙什么朝务。”小太监小声纠正。
“那还能做甚?”
李德允问得漫不经心。
“陛下正在……陛下正在修习丹青……”
“什、什么?”
李德允倏地瞪大了眼,怀疑自己的耳朵定是出了什么毛病。
小太监眨巴眨巴眼,踌躇了一会儿,整理措辞,换了一种更容易理解的说法。“今日早朝散了以后,陛下就一直留在御书房里画着画呢。还派了人,将宫内现下能找到的名家水墨全给搜罗了过来,也不晓得要做什么……”
李德允的眼睛,此时当真是瞪得比鸵鸟蛋还大了。
这真不怪李德允的反应如此之大。因了晋元帝不大光彩的出身,有些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真的难改。
说直白点儿,在李德允眼中,这位新帝素日里的行径实在是豪迈不羁惯了,就连最普通的衣食住行都没什么讲究。这么一个粗糙大条人物,写字作画这等文雅的事情,无论李德允怎么联想,都联想不到晋元帝的身上。
但不管皇帝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位了,明日还得例行朝会,到点了不歇觉总是不行。
可是晋元帝那个脾气……莫说小太监了,连李德允本人也是不敢随便招惹的……
而侍奉了新帝最久的李德允,心中也清晰明了地晓得,在这种情境之下,唯有谁说的话皇帝乐意去听。那人不是其他的谁,正是此时此刻正在凤仪宫中,皇帝亲自册封的皇后娘娘。
苏婉容乍一听说,那个男人沉迷书画,连觉都不睡了,她是不信的。可回想起来,那男人近日里一连串的反常表现,苏婉容忽然又信了,甚至觉着有几分新奇和好笑。
就因了这么几分好奇,苏婉容垂眸扫了一眼,此时跪在地上求爷爷拜祖宗似的,恳请她去御书房一趟的李德允。她黛眉微微一挑,答应了。
苏婉容踏入御书房的时候,赤龙鎏金的烛台里,火光烧得正旺。
那男人正埋首于案前,身上依旧是那件明黄色绣制龙袍,似乎今日下了早朝之后也没来得及更衣。
此时见他单手执笔,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上。那眉峰紧锁,刚毅的侧脸锋利冷峻。模样完全不像是在作画,倒像是个即将领兵出征的将军,正在聚精凝神地部署战略舆图。
将皇后娘娘带到以后,李德允便识趣儿地带上门退下了。
留苏婉容一人站在殿内。于原地看了一会儿,她踌躇了半晌,这才佯装无意地清咳了两声。
胤莽从纸堆里倏地抬起了头。
看见是她,眸光立时一亮。就朝她招了招手,口中道:“来得正好,这儿有副画,真真是邪了门儿的。朕明明一笔一划照着它描,总是描不像样,你快过来帮朕瞧瞧看。”
苏婉容走了过去。
原本被皇帝用来批阅奏折的桌案,此时称之为一片狼藉,也毫不为过。雕刻龙凤的案面上,东一块西一块全是墨迹。男人脚边更为夸张,一坨一坨的皆是蹂烂成团的废纸张。
苏婉容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定睛一望,马上辨认出那是当朝名家,吴允之的真迹。
吴允之擅画山水,眼前这一副,描绘的便是雨后初霁,山间小路一派恬静景象。这画妙就妙在,不仅田野山路刻画得张弛有度。小路背后的一片竹林,线条上的处理更是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欣赏完了吴先生的佳作,苏婉容眸光慢慢下移,便落在了被男人此时捏在手里,他自己临摹的那幅。略微一怔。
这个男人不适合作画。
看了第一眼,苏婉容便在心中给出了这么一个评定。
落笔太重,笔锋僵硬。明显没有一丝半点的作画功底。毫不夸张的讲,比起丹青,就连她家院里六岁出头的彻哥儿,都要比他远胜一筹。
胤莽便叹了一口气:“这幅画,朕都画了七八遍了,还是没得半点长进。你心里怕是也在笑朕画得丑吧。”
苏婉容确实觉得,男人画的不怎么样。可此时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