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宫里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长乐宫,得吩咐下头的宫人们今后更得谨言慎行,万不可行差踏错半步,给娘娘惹麻烦。
回了寝宫,她正要把针工局送来衣裳的事跟自家主子说一声,进了屋却见娘娘在跟陛下下棋。红素瞧得稀罕,仔细一看忍俊不禁,原来是娘娘在看陛下双手博弈。
“这棋盘之上可包罗万象,运变无形。你瞧瞧,这会儿还是朕占优势的,可你若往此处行棋,这叫象步飞,随后冲关一路紧气,十子之内便能扭转乾坤了。是不是很有意思?”
唐宛宛手托香腮,坐在他对面一脸幽怨地望着他,以表情回答了他的问题。
晏回脸上笑意一僵,将捻在指尖的棋子扔回棋盒,在她光溜溜的脸上悠着劲儿捏了一把,无奈说:“朕一向没什么乐子,闲暇时念念书下下棋,有时候喝点儿小酒,就是如此了。”
“陛下可真不容易。”唐宛宛唏嘘道,这么多年就靠这点子消遣,换成她她怕是能疯。
晏回笑了笑,确实如此,宛宛入宫之后竟成他最大的乐子了,听她说话是乐子,琢磨她各种稀奇古怪的表情是乐子,欺负她的时候是最大的乐子,每一天都有新鲜体验。
可唐宛宛明显不这么想,她快要闷得长草了。这会儿被拘在宫里,太后指来的几个嬷嬷天天念叨,唐宛宛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要么是——“哎哟娘娘您怎么能吃这么多呢?饿得慌?奴婢知道您饿,可怀着孩子一顿不能吃太多,得少食多餐才行”;
要么是——“哎哟娘娘您怎么能站到床上呢,万一栽下来可怎么是好?床帐掉下来了?床帐怎么会掉下来呢?您和陛下昨晚上莫不是……这是好事呀,娘娘羞什么,喊个丫鬟给您挂帘子。”
要么是——“哎哟娘娘您怎么能打络子呢?会伤了眼睛的!”
要么是——“娘娘您怎么能赤着脚穿木屐呢?在寝宫也不行啊,寒从足底起,容易着凉的。”
要么是——“大晌午的太阳多晒啊,咱傍晚时候再去御花园溜达。”
唐宛宛心里憋屈,却因为这几个嬷嬷是太后指来的,不好驳她们的面子,只能细声细气地答一句:“知道了。”
宫里这么些年没有贵人有孕,几个孕嬷嬷常被太后指去给宫外的命妇养胎,许多贵人都抢着请她们过府。这差事就是得天天喋喋不休地说,把任何隐患掐灭在萌芽里,不求得贵人青眼,只为求一个稳妥。
这事放在别的大家闺秀身上可能只是觉得唠叨,唐宛宛却丁点忍不了,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笑,连吃喝都得受些拘束,被强迫着修身养性。
传宗接代都是女子受罪,自己这个当爹的却没法分忧,晏回有点过意不去,跑去跟太后取经去了。
太后也是为难得很,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母后怀你那会儿拿个九连环就能玩半天,玩累的时候就去逗逗鸟,偶尔喊你几个表姨来宫里说说话,也是自在得很。”
“宛宛她脑子钝,又没耐性。”晏回无奈说:“九连环她只能解开四个,越玩越生气。”
荷赜姑姑笑着说:“主子那时候还常看钟鼓司变戏法,每个月光是赏下去的银子就得上百两,连太上皇跟您说话您都心不在焉的,一直盯着台上的戏子看。”
“太上皇不高兴了,您俩还怄气来着。结果过了没几天,太上皇自己跑过来,还专门学了几样戏法逗您开心。主子可还记得?”
“那事怎么能忘?自然记得。”太后乐不可支,转头给自家儿子出馊主意:“要不你也跟你父皇学学?”
晏回眼睛一亮,“孩儿去钟鼓司瞧瞧。”
待晏回匆匆走了,太后笑得前仰后合:“这么些年,就从没见过什么事能难住他。以前隔日来我这一次,干坐半天也说不了十句话,如今总算是有些人气儿了。”
荷赜姑姑还是那句老话:“贤妃娘娘是个有福的。”
太后拿着宛宛昨日吃的午膳菜单看了好几遍,指着其中几样笑得直眯眼,“人都说酸儿辣女,宛宛这酸的甜的辣的都吃,才三个多月就这么好的饭量,指不定肚子里怀着俩呢!”
这话荷赜不敢接口,她知道太后只是随口一说,万一她再添几句,让太后真的生出一胎抱俩的心思,将来失望了却是不美,便只笑着应答。
晏回在钟鼓司看了一下午的百戏,挑挑拣拣,好多不满意的地方——唱戏的弹曲儿的宛宛不爱听;跳剑的、叠案的、走高索的都不行,听医女说怀着孩子不能大喜大惊,他怕宛宛看得心惊肉跳的,反倒吓坏了自家娃;在马背上做各种花样的那个也不行,瞧着比朕还英武,模样也挺俊俏,不好不好……
看来看去,当真只有变戏法这么一样能入眼,有几分新奇,晏回便跟那小个男子说:“你方才变的几个戏法是怎么做的?给朕讲讲。”
当晚回了长乐宫,晏回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宛宛气鼓鼓的声音:“你是故意气我的吧!”
晏回忙推门进去,一眼就瞧见宛宛在跟几个丫鬟逗鹦鹉玩,原来是说那鹦鹉的。晏回松了口气,问:“怎么了这是?”
鹦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唐宛宛从鸟笼缝丢了几颗瓜子到它身上,鹦鹉冷漠地抖了抖毛,把那几颗瓜子抖下去了,充分表现了不食嗟来之食的好品格。
这鹦鹉脾气古怪,没人搭理它的时候能叨叨一晚上,有人逗着玩的时候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