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准备续合同?”
“那是……”
“咱村的土地承包原则是,如果原承包人想要继续承包土地的将会被优先考虑,或者村里就不会将其承包的土地收回另行转包,而是直接续签合同。但是,二叔也知道,这些年咱们村新增人口不少,再加上部分村民大力发展果园,土地是越来越紧张,有许多承包户将自己承包的土地转包出去就能从中赚到钱。那些转包户和一些想要承包土地实际却没有拿到承包合同的人都要求村里修改咱这个土地的承包办法,并且就把所有承包地收回另行承包。这样做对村财务来说是增加了收入,但是原来的承包户吃亏了。买卖坐在家里,吃亏得便宜都是咱一村老少爷们的事,所以村两委一直没有对承包地进行更动。当然,这样做不仅仅是出于对原承包户利益的保护,也是防止多数承包地被某几个大户控制。”
“这是对的。”老张先说,老于头也跟上,两个人来了个二重唱。
“不过,我们也不能视群众的意见于不顾。有些意见你不去处理,马上就要变成矛盾了。矛盾若被激化,人与人之间就要搞对立了。这一点,二叔应该是能够体会得到的。”
“一人难当十人意,这是自然的。”老于头低声说。
“我们可以保留意见,只要使矛盾不被激化就好。像二叔这样多少年的承包户,村里是要慎重对待,优先照顾的。”
“啊……咱有合同,他们是不应该有意见的。”老于头有所不服。
“可是到期呢?”老张焦急道,“我也有两片承包地,我儿子种着呢。他的地少,又全栽了果树,就指望那两片地收点儿粮食。村里要是收回去……”
“再承包。”老于头简单说。
“再承包,不见得我们还能重新承包到手。就是能包到手,只怕也不是现在的价钱。”
“你还想白捡么?”老于头讥讽道。
“白捡?只怕花高价还没有你的份!”
老张和老于头各怀心思:老于头因为书记在这种时候提出承包地的事,明显是在要挟自己。他心有不甘,借着和老张的对话想要书记明白,自己是明码投标,又现钱一点,没有沾着村里一点便宜的,所以无需领他的情意。老张以为老于头是在书记面前充好汉,故意拿自己寻开心,当然,他也是出于对自己利益的争取,希望书记也对自己来一个暗示性的保证,于是就和老于头明枪暗箭抵触了几句。
老于头首先不言语了。老张感觉气氛不对,也不再说话。
于书记很悠闲,他时而做健身操似的摇一下壮实的腰身,时而扭着脖子活动一下颈椎,时而抬手梳理一下要被淋湿的头发。他的头发黑密,理成使人精神、好看、彰显稳重气质的偏分发型。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周围的空气再次显得沉闷凝重。雨丝密集了,从雾霭脱变为绵绵细雨。
“这会儿该是吃饭的时候了。”于书记忽然开口说。
“吃饭,吃饭,下雨啦,书记也赶快回家吧……”略有不和的老于头和老张被书记拿话一点,立刻醒过神来。两个人点头陪笑,搭讪着,并且不约而同地各自拿手擦一把脸,歪着身子从书记身旁走过,一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