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他的心思,当真是羞愧万分。

如此说来,北戬此次国书所请诸事,倒真是给皇上及二府摆了道难题。

若要驳其所请,谁能保北戬不会于边境滋事?但倘是允其所请,那大平国威又将何在?

想着,她心头便似被虫蚁噬咬,也觉得这北戬皇帝向得谦是当真可恨。

“老子还真就咽不下这口气!”江平兀自甩手道:“不如你我几个今夜大劝皇上一番,横竖出兵大干一场,说不定没个一年半载的便能破其都城,叫向得谦披白戴草地出宫跪下来喊爷爷……”

方恺立时打断:“北戬仗其边境天险易守难攻之势,当初便占了大便宜,这二十年来更是养精畜锐、厉兵秣马之态又岂是能小觑的!我大平经四国战火烽烟乃得建朝,而今天下民生方缓过来了些,安能因众将之逞名求功而致百姓血涂原野?况且北境以南诸路正是原中宛降地,倘是北境一旦大动兵戈,你知那些降地臣民不会趁机有所反举?”

这一番话说得在理,孟廷辉亦在心中暗暗点头。以北戬如今之国势,便是出兵亦难言一定会胜。何况纵是胜了,这其间又要赔上多少士兵百姓们的性命……

方恺歇了歇,又低声道:“在此一事上,皇上所虑颇详,你们切莫再用当初揣度平王心思的那一套来揣度皇上。皇上与平王,是有大不同的。”

“方将军所言极是。”一旁的签知枢密院事,安茂林点头称附,又对江平道:“江将军也莫急,待一会儿见了皇上,且探探皇上心思如何再说。”

江平横眉就要再言,却听外面的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有个小黄门探进半个身子,瞅着众人道:“怎的,诸位将军在议什么大事儿呢?连咱家通传都听不见,竟也不也出来迎驾?”

众人瞬时起身,孟廷辉亦慌忙站了起来。

不待众人走进去,那小黄门便推开门来侧身恭让,英寡就着一夜雪色冷光迈进屋来。

里面的人纷纷垂首,行礼道:“陛下。”

方恺更是上前两步,恭道:“陛下恕臣等迟迎之罪。”

英寡抬眼将所在诸人慢扫一圈,才脱下满是落雪的大氅,交由小黄门,道:“无碍。今夜雪大,未诏卿等入觐,便是不想劳卿等受这风雪之寒。”

小黄门将门仔细掩好,搬了椅登到案前,又倒了杯热茶,然后才一声不吭地退到屋角立着。

英寡直身入座,抬手示意众人亦坐,直截了当道:“朕是同中书议过之后才来这儿的。”他见老将们脸色皆有所变,却不给人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中书议同驳北戬所请。但朕却要问问你们,倘是如此,这北境沿路禁军又将如何?”

狄念前脚刚走,京中便出了这等事情,当真是让人难以定夺。

倘是驳北戬之请,为防其借机滋事,必不能大裁北境禁军;可如此一来朝廷的担子亦不能有所减轻,怎么说都是被北戬占了便宜。

方恺等人对中书议同驳北戬所请显然又是惊讶又是满意,但却没人立刻吱声,皆在沉眉低思着,试图拟想一个万全之策出来。

孟廷辉始豫军务,不敢在这等大事上随口乱言,便轻巧地退到一旁案边,默默地研起墨来。

英寡见无人应声,眉头不由微陷,道:“朕欲允其半数之请。”

众人皆惊,孟廷辉手上动作也随声一停。

他脸色微暗,又道:“允其共裁边军之请,却不允其以敌国修好之礼重定盟誓之请,允其减压岁赐遗之请,却不允其弟兄之称之请。”

方恺拧眉,“这……”

可却说不下去。

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如此方是最上之策。虽是略让了北戬一让、少了每年的几万岁贡,可大平依然能得互市之利,北境裁军之策可顺势而行,而国威亦不会有所损减。

江平在后忍不住出言道:“陛下所计尚全,然若北戬虎狼之心,将来出尔反尔又如何?”

英寡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甚是凛利:“朕今夜来此,便是要与尔等重定北境裁军之事。论眼下形势,必要将原先所计裁兵之数缩减一番,再留几个大砦重筑一番,三路合军调兵之事亦不可免。”

众人脸色皆是凝肃,听得仔细。

他又道:“如此我境虽依约裁军,却可防北境突然生变。东西二面裁军一事先暂缓止,倘是将来果有数,便从东西近路调兵北上。”

这些俨然是他都已想好了的,在场亦没人驳他此计。

他冷眸侧身,冲一旁道:“拿图来。”

立马有人奉上地图,他站起来,长臂一揭,那一幅硕大的兵砦防略图便横摊在案。

孟廷辉悄悄走近,将研好的墨搁在案上,又递了支笔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紫毫的动作极其自然,然后便蘸墨点在了地图的东北角。

但他与她之间这极其自然的模样却令在场数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这哪里像是皇上与臣下?

分明就与当年上皇与平王相处时的模样所差无几。

卷四 景宣二年 章一一八 正旦大朝会(上)

墨点飞溅,他悬腕而顿时便已勾点了青、庆、晋、均、元、汾、辰、明八州,道:“此八州布重兵留防,其余营砦依之前所定裁减兵员。”

北境沿路营砦虽多,但属这八处最为要塞。

他又拾笔一划潮安西北角的岷山与临淮正北面的澧江,道:“在此二处新筑城营。”

方恺在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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