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只顾哼哼哈哈地答应着,完全没留心听他嘱咐了些什么。
反正她平生还没怕过谁,别说一会儿要来的是什么太太小姐,就算是当朝皇后来了,她最多也就当是去戏园子看大戏,瞧个热闹。
因此,在别人都忙着猜测今日有哪些人会来的时候,郑娴儿仍旧只顾埋头吃喝,别的什么都不管。
胡氏看不过,在旁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道:“我听人说,京城里不少人家都在惦记着五兄弟呢!你们的事也没有瞒人,这会儿不知有多少富贵人家的小姐在偷偷地恨着你,刚才那个宁大姑娘明显就是来讨好太太、顺便给你下马威的。她是第一个,但恐怕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可要早作准备!”
郑娴儿喝口茶带下了噎住嗓子的一口糕点,笑了:“来就来呗,我会怕么?”
“你当然不怕,”胡氏失笑,“可是你恐怕要得罪全城的姑娘们了!”
郑娴儿坐直了身子,撇嘴道:“大嫂说错了。不是我得罪全城的姑娘们,而是那些不长眼的姑娘们得罪我----她们惦记我的男人已经不应该,难道还要倒打一耙来怨恨我吗?”
胡氏微笑摇头:“她们可不觉得人是你的。”
郑娴儿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人是不是我的,我说了不算,她们说了更加不算,只有桐阶自己说的才算数。宁大姑娘自以为聪明,可她好像并没有弄明白,想嫁给一个男人唯一的办法是去征服那个男人本身,而不是去讨好那个男人的母亲,更不是去欺压羞辱别的女人。”
听她说完,胡氏皱眉思忖了半天,终于又笑了:“两姓联姻,历来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宁大姑娘选择的方法也没有错。她哪里知道五兄弟是不肯遵从这些规矩的呢?”
郑娴儿笑道:“这么说,宁大姑娘唯一的错处是她选错了人。”
胡氏不知该作何评价,只能报以苦笑。
楼夫人端端正正地坐着,装作闭目养神的模样,耳朵里却一直在听着众人的言语。
郑娴儿的那番话落到她的耳中,听得她忍不住连连皱眉。
可是这会儿,她已经不敢多说话了。
这段时间她所做的事,不管出发点是好意的还是有私心的,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让她感觉到了挫败和失望。她不得不面对的一个事实就是,她的儿子,已经跟她离心了。
可她,却不得不把那个罪魁祸首供起来,好言好语地哄着。
做母亲做到这个份上,实在也算是够失败的了。
一整个下午,楼夫人一直在自怨自怜地想着、叹着。就连宾客进门,她也难以提起兴致来招待。
幸好果然如楼老爷子所料,今日来的女客很少,只有寥寥几位夫人,各带着一两个女儿来的,除了寒暄和泛泛的闲谈之外,并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
毕竟并不是每一位姑娘都像宁大小姐一样抱着志在必得的信念而来的。
作为时下热议话题的焦点人物,郑娴儿自然免不了被人多看几眼。虽然每个人都竭力装作温和友好,她还是看得出那些人眼中深藏着的鄙夷和……憎恨。
鄙夷是正常的,至于憎恨,她大概也已经知道缘由了。
所以,今天来做客的女孩子,至少有一半是惦记着楼阙的?
郑娴儿懒于理会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看着堂中这一片珠围翠绕,她心里只觉得烦闷无趣。
幸好在临近开席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位故人。
黎宛卿。
黎夫人与寻常的宾客不同,她一进门就跪下了的。
楼夫人忙亲自过去扶她起来,笑道:“好好的来赴宴,你这是做什么?”
黎夫人低着头入了座,擦泪道:“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照理说咱们是同乡,两家孩子自幼相识,如今又一同登科成了天子门生,也算是有缘的了。可我家老爷做的那些事,实在……”
楼夫人转着佛珠,浅浅地笑了:“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那桩案子原本就是伪帝的爪牙生造出来陷害咱们桑榆县学子的,黎大人也只是身在其位,不得不如此罢了,难道我楼家还能怨恨你们不成?”
黎夫人擦着眼角,强笑道:“楼家自然是不怪我们的。先前我家老爷下了狱,若非楼家求情,如今只怕早已性命不在,赓儿的前程也就无从说起了。如今我们老爷虽然革了职,赓儿却得以入朝,这都是楼家以德报怨的大恩,我们黎家不敢忘。”
被人当面如此奉承,楼夫人心情大好,脸上的笑意终于深了些:“两家孩子是自幼的至交,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点儿小事何必挂在嘴上!”
其余几家的夫人小姐们大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在旁听着,适时地附和一下,气氛其乐融融。
郑娴儿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抬起头来笑道:“黎夫人这话可就不对了。黎家得以平安无事,那是因为黎大人本身并无太大过错,再加之皇上仁慈,不忍牵连过众。就算楼家适时为黎大人说过一两句好话,那也不过是因为领会到了皇上的宽仁之心,顺水推舟而已。这件事啊,您可以谢皇恩,可以谢时运,也可以谢黎大人自己为官清正,唯独不必谢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