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寒凉,风仵作当心受凉。”雷刹从院墙翻到院中,话中带出一点关心。
风寄娘翻手又是一只酒盏,斟满酒递给雷刹:“夜半翻墙,雷副帅怕不是要被当登徒子给打出去。”
雷刹脸上起层薄红,他一回司中,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风寄娘住的小院,隔墙闻到酒香,想着她许不曾睡下,然后便做出这等不当的行为。看着风寄娘手中的酒,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奴家欠了郎君好些酒呢。”风寄娘笑道。
雷刹这才接过酒,想想似是如此,细想又想不起风寄娘可曾说过要请自己酒。一口热酒下肚,肚中似有一团火腾腾燃起。
“你衣衫单薄,还是早些回屋歇下。”雷刹捞起热酒,反敬风寄娘一杯。
风寄娘仰头饮尽杯中酒,倚柱看圆盘似得冷月。月如旧,人非昨,沧海桑田几度变换,只那轮明月年年月月阴晴圆缺交替。
雷刹的心头有根弦,轻绕在那,一拨,痛得人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女子在旧月下,那般孤寂。他解下披风,轻覆在风寄娘的身上,为她聊挡风寒。
风寄娘笑拢衣袍,素净的脸在月光似不染一丝尘埃。
“郎君放心,奴家不会受冻,也不会生病。”她轻声道。
雷刹品着她话里的深意,道:“只要是ròu_tǐ凡胎无不受病老苦痛。”
风寄娘回眸冲他一笑,却问道:“副帅将醇王案禀明了君王?”
雷刹点头,道:“滋事体大,圣上另派了人指挥。”
风寄娘沉默一会,一声叹息:“副帅心有怨气。”
“正是。”雷刹并不否认,他厌倦人心算计各种权利倾轧,他无心博取君王重用与信任,,同样不喜君王的疑弃。醇王案,或许又生枝节,真正的真相对于那些权利之巅的人,并不如何重要,他们自有所求,自有所取。
“六子墓中起出的尸体,不是六子本人。”风寄娘道。
雷刹已知晓此事,更添一些烦躁,承平帝已经下令,徐知命为求退步,甘愿避其锋芒,六子一事还须交与朱申处理。
“副帅多思无义,能避激涛未必不是幸事。”风寄娘柔声道。
雷刹不是任人宰割的脾性,更不愿应付朱申,道:“管他狂风打乱枝,我倒盼着叶刑司那边查出眉目来。”
酒尽月移,雷刹起身道:“风娘子早些歇息。”
“郎君早睡。”风寄娘施礼道。
“你……”雷刹走到院门前,回身看着廊下似鬼似魅似妖的女子,想问,你是人还是非人。
风寄娘俏立在那,整个人裹在雷刹的玄色披风中,意外得透出点孱弱。
“改日,奴家请郎君饮陈年的好酒,听一件陈年的旧事。”
“好。”雷刹笑回。
他这一笑,煞气阴郁尽消,恍如温润如玉的陌上少年郎,无端就令人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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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刹走后,风寄娘仍在廊下看月西移,透凉的指尖摸上去麻木发硬,她搓了搓手,贴在自己同样冰冷的脸上,最终将一双素手藏进了披风中。
过往的年月就像冬日的夜风从每一个空隙钻进来,人生事,那般难遂人愿,你应与不应,都无从挑拣。
风寄娘直到后半夜这才回房安睡,几个侧身天已微明,理好妆容这才施施然去了不良司正堂,雷刹正在那与单什说话,目光相撞,二人都感一丝的微妙。
单什得知案件转交朱申主导,真是一肚子的火,也不问朱申是圆是扁,先将他骂了个口血淋头,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白白便宜了姓朱的。
雷刹道:“单大哥不必气恼,醇王案烫手的山芋,握在手里一个不慎就烫满手的燎泡。”
“哪是为这桩,老单我只不愿听他的指派吩咐。”单什窝火道。
雷刹擦着长刀,道:“单大哥放心,他自有亲信手下,怎还会多用我们,再者,不良司也不必自折腰杆对他惟命是从。”
单什这才放下心来。
小笔吏亦有点不满,听话地领人整理案件证据记册,他虽不愤,人倒实诚,将案件巨细靡遣都整理个仔细,还招来单什不满,与雷刹抱怨:“阿戊倒是个死心眼,连个边边角角都备了上去,白白这么尽心。”
小笔吏垂头细声道:“副帅吩咐不许遗漏。”
单什瞪眼道:“只乱糟糟给他,由他自己整理去。”
小笔吏知他拿自己杀性子,嘻嘻一笑跑远了。
雷刹本以为以朱申的行事脾性,必定早早来不良司耀武扬威,结果左等右等只没见人来,到得午时过后,不良司一个小吏飞也似地跑到正堂,胡乱行了一礼,大声道:“副帅,宫中出了大事,太子殿下杀子伤女罪己,自请流放边城。”
第70章 暗涌(二十七)
姜决的疯狂与冷血令人毛骨悚然, 他夜半执剑刺死了皇长孙姜苷, 后举剑断了女儿姜茴双腿,太子妃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 直挺挺地晕厥了过去。
姜苷睡梦中被一剑刺心,却未当场毙亡,睁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冲, 眼中满是泪水乞求。
姜决微笑, 拿手捂住他的双眸,然后安抚道:“阿蜕,你乃天之骄子, 阿父不忍你以后沦落尘埃仰人鼻息过活,阿父先护你一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