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故多少和韩今宵有关,但自个儿的命怎么着也算是人家救的,他嘴上不言语,但心里却已经把韩今宵当作了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韩今宵听着他眉飞色舞地讲,讲八十年代那群大院的孩子玩的火柴枪,要用自行车链子和钢线这些材料做的,讲他爷爷书房里精致的军事沙盘,红色的小旗和蓝色的小旗插在铺着仿真小草皮的山岭矮坡上,旁边繁复的按钮能控制沙盘上头的小灯,讲《陈真》《霍元甲》《少林寺》,三洋录音机和普通人家罕有的牡丹彩色电视……

那些旧时光好像总能唤起人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似乎是因为在那些声音记忆和味道里,再凶狠冷厉的人都恍惚走回了过去。

吴越想着爷爷在煮茶时咕嘟咕嘟的沸水,满屋子蒸腾着白茫茫的雾气。

韩今宵想着百万庄柏油马路上烤人的灿烂阳光,大杂院每晚出现的继父的身影,兜里偶尔揣着两颗亮黄亮黄的水果糖……

暮色西沉,华灯初上。大杂院里头锅碗瓢盆开始热闹喧响,几户人家等着用一个灶台,等不及的毛孩子就眼巴瞅着邻居家把菜烧好了,半点不客气,哇哇乱叫着就冲过去抢食。

韩今宵和吴越没去和他们挤,两人去了外头的小摊吃,叫的菜也不是什么好菜,但嘱咐了肉要大块,酒要甘烈。

吴越今儿觉着自己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

韩今宵也觉着自己今天有些话多。

两人的桌上搁着二锅头,老爷们才爱喝的酒,吴越之前不怎么喝,但在韩今宵面前,他没二话,一口闷!

韩今宵早年没混出头的时候还常上酒桌,酒量很好,但他胃不行,这些年睥睨群雄了,早已不再爱碰这伤胃的玩意儿,但吴越喝了,他也废话不说,端碗见底!

两人喝着喝着,吴越就有些昏沉了,脸颊通红,总是那么笑着。

韩今宵看着他红红的脸颊,觉得心坎里某处也跟着一起烧起来,烫烫的……

“你还记得吗,我还记得那歌是怎么唱的呢。”吴越挺得意的,哼哼着,“以鲜血唤醒沉睡之狮,任铁拳洗雪病夫之耻……”

韩今宵也笑了:“咋就不记得,知道我那时候怎么学会揍人的吗?就这些片子给看的,暴力和血性就这么着再分不清了,瞧谁不顺眼就拿拳头招呼着,还他妈觉乎着自己是个英雄。”

吴越酒劲上头,猛然把筷子一拍,特别投机:“谁说不是呢!哎还有那个,那个你记得吗?我老学那个,在院子里头举个晾衣叉子——”

“哪个啊?”

吴越指手画脚地模仿:“就是那个啊——赐给我力量吧!我是希瑞——!!”

韩今宵给呛着了,黑亮黑亮的眼笑笑地看着他:“那玩意是我妹妹看的!每天都要去同学家,四五个小孩挤在一个十四寸黑白电视前面,一回家就朝老子喊我是希瑞啥的,特傻逼,就和你现在似的。”

吴越酒喝的有些多了,支在桌上哈哈地傻笑,一张脸烧的红红的,笑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操,不对,你骂谁傻逼?你丫才傻逼呢!”

“傻逼……”吴越咕咕哝哝地骂着,瞧着韩今宵,忽然又笑了,“对了,韩今宵,咱说这半天了都是我在说,你呢,你还没告诉我呢——”

“告诉你什么?”

“别在这儿和你二爷装傻充愣,说说呗,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

韩今宵没怎么醉,韩老板酒桌上了千百回了,吴越那里会是他的对手,韩今宵说:“老子小时候有啥可说的,肯定没你大院里头的人生逍遥。”

“……唔……啥?逍遥?”吴越愣了一下,努力消化着这个词的意思,好像在消化一个和自己全然没有关系的东西,半天一口老白干儿就给呛喉咙里了,火烧火燎地浓呛滋味,火焰一般烧灼着,他猛地咳嗽起来,脸愈发的红,简直就和那天韩今宵把他从浴室里抱出来那会儿没差。

韩今宵看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吴越泛着泪花笑着,也不知是笑出来的泪,还是给呛到了流出来的泪,一双凤眼湿蒙蒙地,脸红红的:“逍遥?你说老子逍遥?”

“麻痹了,老子逍遥还用得着搬出来住?你是不知道那群人,乌泱泱的一团糟,黄储那副德性的人一抓一大把——我,我哥——他丫就是一,咳咳,一天打雷劈的鸟人,你知道吗?”

他拧着小细腰回过头来,从胳膊弯里露俩只又湿润又明亮的眼睛,看着韩今宵,忽然起身,一把揪住韩今宵的衣襟,力气极大地把人拽过来,黑眉竖立,几乎贴着人的鼻子:“就是一鸟人!你肯定不知道!破玩意的……说出去都嫌丢人!妈的,老爷子都被他气的住院了,丫还那副熊逼德性!我有时候……有时候真想掐死他!掐死了算了!!”

韩今宵有些信不过自己的耳朵,贴着他的嘴唇,有些低哑地说:“你疯了,……那是你亲哥。”

吴越眼珠子都快抵到他睫毛了,盯着盯着他也发觉吃力,简直都快斗鸡,干脆又把人一巴掌推开,腰一拧,又水獭似的歪爬在桌上,喃喃着:“……哦,对……我……亲……哥……”

“吴越?”

韩今宵凑过去看他,吴越歪趴在自己手臂胳膊上,挺迷茫地瞧着韩今宵,眼神没有焦距,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下意识的应话。

韩今宵回头看看他那瓶还剩大半的二锅头,操了,这小子酒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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