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华微阖了眸子,面色有些白。幸而此刻她站在大殿中央,头顶上明珠照耀亮如白昼,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她的表情。
“我杀的第一个人…”她喃喃自语,“是一个孕妇。”
这句话落下,就连一直淡定从容的云墨和明月轩都猝然抬头看向她。却见那女子立在大殿中央,一身红衣如火如霞,面容绝美得有些不真实。她眼神漠然而空洞,渺茫而疼痛。
这大殿足有上千人,然而远远看过去,却觉得她似乎被全世界抛弃,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久久孤独而凄凉。
云墨手指慢慢收紧,然后又慢慢松开,低着头不去看她,否则他不保证会不会立即带她离开。
明月殇怔怔的看着她,眼神里溢满了疼痛。
颜诺呆住了,凤含莺傻了,其他人或震惊或疑惑或恐惧,奇怪的,却鲜少有人露出嫌恶鄙夷的神情。更多的,却是理解而怅然,或者如那几个男子般心生怜惜。
一个五岁的女孩儿,为了家族,不得已违背良心的谴责而杀人。
一个孕妇。
当时她心里该有多痛?
无人知晓。
就连凤君华自己,都快忘记了当时的感觉。
拜母亲所赐,她就算不会医,却也知道孕妇流产之时会是如何模样。
她刺的是那妇人的胸口,怎么会下身流血?待看到那些血后,她第一时间是呆滞,而后惊恐,然后惊痛悔恨,差点将那匕首给丢掉,恨不得刚才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然而不能,身后那老和尚的掌风已经临近。或许是因为太过自责,原本她可以躲过那一掌,然而她没有。直到那一掌打在她身上,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好受一些。然而心里那些缭绕着的自责愧疚以及来自良心的谴责让她悔恨交加,她浑身颤抖,多希望此时那个人在身边。
然而没有,他不在,他抛弃她了,他不要她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天下那么大,却只有她一个人顾影自怜。
她杀人了,以前连小动物都下不了手杀的她居然杀人了,而且还杀的是一个孕妇。
一尸两命。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未出生,就已经被她扼杀。
她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残忍过,她痛恨自己为何要来这普济寺?痛恨那个人为何不回来?为什么要骗她?
她那么相信他…
她跪在血水边,颤抖着流下了眼泪。
她以前喜欢哭,但大部分都是装的。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哭,师兄就会想方设法的安慰她哄她开心。
她觉得那个时候才是最幸福的。
然而这一次,她是真的哭了,绝望的哭了。
她看着那妇人倒下的时候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腹部,那是一个母亲在知道自己有危险的时候,下意识维护自己孩子的举动。
而她,却成为了那个侩子手。
这世界上恶人那么多,他们都活得好好的。而她,却因为自己,因为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孕妇。
后来她去调查过,那女子出嫁三年,因为迟迟未孕而被夫家公婆嫌弃欲要休她再娶。她好不容易怀了孩子,此次便是去求神拜佛祈祷腹中怀的是男孩儿,日后一家和睦平平安安。
而她,生生打破了那个妇人所有的幻想和幸福。
她瘫软在地上,怔怔的流泪,也无法再理会身上几乎可以要了她命的内伤。冷风吹来,她才蓦然想起,刚才有人离开。
那个人是谁?有没有看见刚才她杀人的一幕?
不,不能留下活口。不能让人知道那个秘密,不可以…
她吐了一口血,慢慢的爬起来,抓紧那匕首,将寺中所有人都下了mí_yào,然后一人一刀,正中心脏。
她该庆幸,庆幸因为练武,又因娘是神医,她了解过人体构造。所以很精准的将匕首插入那些人的胸口。
她一刀一个,眼泪也不停的流。
等杀完以后,她踉跄的跑出来,然后发现自己浑身鲜血,于是她又将外面的披风给扔掉,脱掉鞋子。搬出厨房里的柴火,撒了油,然后点火…
她看着熊熊大火,恍惚的想着。大概她是第一个边杀人边哭的人吧,一边愧疚又一边作恶。
这样的自己,连她自己都觉得厌恶和肮脏。
烧吧,都烧得一干二净。
他们被她杀死了,被烧毁的时候就不会感到疼痛了。
她站在大火外,不断的麻醉和自我安慰。
从那一刻,她便已经走进地狱的深渊,再也走不出来了。
她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比她们传言的还要恶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