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屋里的床边上,愣愣瞧着手里的羽毛项圈,向老板站在他跟前,抽着烟袋不说话,延枚在旁边耐心地劝,说百里公子他们很担心方公子,方公子能安全回家才是让他们放心不是。
方兰生的手止不住的哆嗦,手指一遍遍顺着项圈的纹路摩挲,像是攥着佛珠的信徒。
木头脸来找他……木头脸以为他跑了?
解过了封,木头脸可能去了蓬莱就不会再回来了……他把这玩意儿留在这就走了……
他想干什么……他这是想干什么啊?
方兰生最后将那羽毛攥在手心里,他要出门,他一定要去蓬莱。
向老板皱起眉——这方家公子真是冥顽不灵,说不通啊。
延枚也似乎很发愁,“方公子……你……”
“我得去找他们,我不能让他们这样赴死!”方兰生情绪激动地说,他的手垂在身边,紧紧攥着那项圈。
延枚和向老板无言地看着他。
方兰生着急地跺着脚。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其实很厉害!木头脸那个混蛋砍自己从来没个分寸!要是我我我我不给他治疗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别提那欧阳少恭还不知要有什么鬼怪的路数,就木头脸那个笨蛋,中计了怎么办……”
他啰啰嗦嗦吼了一大堆,延枚转头看向自家大哥,俩人也是很愁,尤其是向天笑,估计是从没见过像方兰生话这么多的人。
“方公子,你……”延枚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方兰生忽然闪过他俩,从一侧窗户忽然翻了出去。
料是向老板也没想到这个矮个儿的小子会有这么身手敏捷的一天,他惊得出门一看,只见方兰生从地上打滚爬起来,怕是把屁股摔疼了,也顾不上拍掉灰,他朝码头飞快地跑去。
腾翔之术,瞬忽千里,待向家兄弟到了码头的时候,方兰生那厮早已没了影子。
“哥,我觉得方公子其实也和百里公子他们一样都是高人,”延枚挠挠头,“你看这样高深的仙术,平常人肯定学不会。”
向老板凑活着勉强同意了。他愁啊,他想着将来这几人若是回来了,该怎么向百里小哥交代——之前一口答应了,怎么让这人吵吵着就分神让人跑了,若是传出去,他向天笑的名头可就要臭了。
到时候可一定要和百里小哥好好说说,向天笑这边想着。而在远方蓬莱的入口,方兰生走在那寂静无人的长路上,地上淌满了各种怪物的尸身——
他飞快地跑起来,蓬莱幻境的路那么长,兜兜转转,七拐八拐,所幸岔路并不多。方兰生看着地上脚边怪物的尸体,他能从那切口上认出这是木头脸的手笔。
混蛋,他们到底走了多远!
木头脸跑那么快,就不知道再等等我!
欧阳少恭说,人欲无穷,渴念丛生,世间从无例外。就连这紫胤真人亲手教出的百里少侠,想必也在解封后明白了所谓欲念滋味。
他语气中难掩讥讽,说这话的时候,百里屠苏正被他一击击中胸腹,猛地向后摔落在地面上。
有血珠凝在欧阳少恭的指尖,拨动琴弦的瞬间,那血珠似是被琴音凌风割裂,蓦地四散进空气中。
百里屠苏再度受击,他的身体被一阵气流猛地推向远处,在地面划出一道血色的痕迹。
他咬着牙直起头,手里的剑撑着地,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这对百里屠苏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曾为了伤人,一次次先伤自己,而如今不过是欧阳少恭先替他做了这件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死。
让百里屠苏死是很难的,尽管面对的人是欧阳少恭。尹千殇横刀挡住了前方再度袭来的琴音,百里屠苏提着一口气,他一双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杀意,头脑却仍很清醒。
“解封后的百里少侠,果然不简单。”欧阳少恭笑着,向后后退一步,闪避过红玉的迎头一击。
百里屠苏提起剑,一方剑阵在他身下于倏忽间悄然运转。
“……你说的不错。”百里屠苏低声道,一道道剑光自他脚下上扬,黑色的衣角在阵中猎猎生风。
他伤得越重,这剑阵反而愈加炽烈,血红煞气冲天之时,百里屠苏举剑,如一支箭般跃于蓬莱焰火之上。
“人欲无穷。七情六欲不可逃,尘心凡念不可避。”
那双血红的眼睛怒睁着,直面欧阳少恭的嘲弄和讽刺,毫无退却之意。
“然一己之事终究渺小,上天存好生之德,又怎能因心中欲念而罔顾生灵?!”
百里屠苏迎头刺上,身后无数幻虚之剑随之凌空飞上,剑剑袭向欧阳少恭周身坚固的光层。金光四溅中,欧阳少恭向后远远飞出——
他紧皱着眉头,猛一挥袖,一双奇诡的巨型翅膀登时从后背生出,撕裂皮肉,血脉张扬,其骇状与当年在始皇陵所见雷严异变几无二致。
欧阳少恭飞袖横琴,他立于空中,琴声铮铮像是生了刺,恍然间金色的波浪涌上整个宫殿山山头,襄铃几人被那风势逼得步步后退,唯有百里屠苏拼着一口气独自扛上去,气浪相击的一瞬,有血从百里屠苏腰腹伤口猛地迸溅出来。百里屠苏死死咬着牙,他浑身罩着一层血色剑气,虽重伤至此却毫不畏惧。
他像个死士,浑身像是被血浸透了,还硬是要拼。周身浮上一层薄薄的血雾,伤口迸溅出的血珠与黑色的煞气交融,像是罩在百里屠苏周身的巨大屏障,血气蒸腾的瞬间如烈火焚烧,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