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之将茶杯倒扣于桌案,向元裹道:“姑姑,羡之累了,借个屋歇脚可好?”
元裹闻言,颔首领他往观内小馆绵延处。
当时沉默的宣城也跟了上来,攒住了元裹的手腕。
清风过境拂素纱,几树翠色蔟夏花,元裹回首,对宣城瞥了瞥嘴,脾气尚未发作,便感受到手里被宣城递了东西。
羡之未停步,想着自己应该回避,便听着宣城道:“平之留给你们的。”
宣城话还未说完,便被元裹甩了手。元裹瞧见了他那眼里似叫夏花染了柔,惹得元裹心头叫什么烫了一般,但她也瞥见了宣城身后的观之,这才作势甩了宣城的手。
宣城的目光仍停留在她头冠里半掩着的那支菡萏木簪,轻声:“长乐?云梦地的菡萏今年一定开得好,你得了空,便来瞧瞧?”
“有缘会的。”元裹落荒而逃,羡之也追着元裹的脚步走了。而观之站在宣城身后,微觑了眸,做了有些懵懂的模样,问道:“皇叔?姑姑?”
“如你所见,旧情难断。”
而羡之跟着元裹进了屋,见元裹拿出了那宣城塞来的锦囊,上面是羡之熟悉的字体,与观之递来的纸笺上的小楷不同,这锦囊里取出的小笺,龙飞凤舞地书着:抚疆安叶。
两人同时生了疑,羡之看了这四个字许久,都未得解,袖下的手渐渐捏成了拳。不过须臾,他的拳又松开了来。
羡之想着自己总要转移些注意力才好,不然这座观他都想拆了,他其实还从不知道自己性子里有这么暴虐的一面。
“姑姑,昭行寺里的事,你都知道了?”他出口问道。
“嗯,我身边有个道姑儿,总爱给我讲这些事,她讲我便听着。这些奇事,她总知道的多些。”
“没……怀疑过?”羡之突然来了兴趣。
“你们这些人啊,”元裹拍了拍他的肩,“有些事能装傻,又何苦满眼清明来对待?你父皇才从雅山归扶风不久,曾来见过我,问过陵哥儿是不是去过邠州,知道答案了,却没有追问过个中缘由,你说为什么?”
羡之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这陵哥儿啊,什么都教,偏偏没教你个情情爱爱?”
“师父说,男欢女爱的人情,他教不来,只有羡之将来自己体会。”羡之应来,他那三年是跟着元裹长大的,视她若母,自然也肯对她向来推心置腹,“老师处事随心,那时年幼,只想着不教便少学些罢。”
“也是。但将小岐儿放在你身边这事,也大概只有他敢如此。唉——”元裹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倒把羡之说得更懵了。可能他的聪慧,到了陆岐这人这事面前便都失了效?
元裹见他沉默,便又将话头牵了回来。
“打个比方,若是你过几日见得伤痕累累的陆歧,你当如何?会问他这满身伤痕如何得来吗?”
羡之不敢想象元裹的这个比方,他甚至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冷静。
“不是个好比方,总要想想吧,最坏的打算总是要做的。信陵,你要承受的总会比你知道的多。”元裹正色道。
曾几何时,重阙里也有一人这般同她道过:“长乐啊,寡人愿你只做寡人的裹儿,但你终究是扶风的公主,你要承受的,总不会只是你所知道的。”
也正是那日,她才知道,她可能要缺席宣城的云梦之约了。
“不闻不问,”羡之抿了抿唇,眉头微拧,“他已伤痕累累了,中间缘由,不重要了。”
“这就是答案。”元裹抬手将那纸笺收于锦囊内,又将锦囊收在了腰间,喃喃道,“他能通过那道姑儿知我消息,我又何苦为难那道姑儿?可不就剩这点联系了吗……”
元裹并未沉湎太久,又抬首问:“你方才复提起惠玄大师,是有想法?”
羡之引着元裹落座:“惠玄大师给陆岐指了路,陆岐去了昭行的那间暗室,他后来同我说起过,他在暗室看到的五幅图。”
听羡之提及那五幅图,元裹心下便是一惊。这年月和谢无陵当初推断的年月完全不同。当初谢无陵最后一次寻她吃茶时,便和她提过他的局。也将一些东西合盘托了出来。
但谢无陵告知她的时间却是在羡之承位以前。现在才元授五年,不该是这个时候才对。
“姑姑?”羡之轻轻唤了一声,将元裹的心思唤了回来。
“我曾随皇兄见过那间暗室,是五幅图。但应该是六步棋,陵哥儿一定跟你通过气。”
羡之闻言点了点头,接道:“昭行的那把琴,然后是雍国公的戏袍,然后是您……”
“你想问的是我身上的事?”元裹笑着看了羡之一眼,叹了口气,“那但愿我说完故事,你能想出找回小岐儿的办法。”
至于方才三言两语打发了观之的宣城,正状似潇洒地出了灵荐观,见着了待在观外的暗卫,暗卫带来了赵祚的意思。他回身便遣了那观里的小道姑去支会长乐一声,未多停留,拉着观之回了居衡。
才刚入园子,便见着曲桥通往的那处歇亭里,一玄衣立,一青衫坐。
东风渐残,百花无力,但涉水亭下景致却静好得让人不肯移开眸。那玄衣负手,满眼只得身前抚琴的青衫客。除了玄衣人脖颈上多了点蓝,勉强可以忽略不计。
大概这是他赵世一生所奢之景吧,宣城如是想。
待曲终了才说要带观之绕回廊曲桥去那亭中。
“居衡什么都好,只这路,太绕。”宣城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