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楠前来找他,站在库房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日落景象,才道:“听咏川说,你在山上养猫了?”
谢升低着头不说话,继续搓着手里的一根草绳。他的脸色简直差极了,晦暗得像是一颗发霉的馒头。作为他的亲哥哥谢楠,当然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谢楠想,多半是和他心心念念的花神有关。
谢楠来回扫了扫四周,恍悟道:“鸢室仁没有和你在一起,难道他已经回去了?”
稻草绳上没有清理干净,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根尖锐的草刺,谢升没有防备,指头立即被扎破了皮。
草刺扎得极深,但一时还未见红。
谢升手中刺疼,指尖霎时变得苍白,毫无血色——他十指握紧了竹篓,整个人微微打起了抖,像是在极力劝说自己不要把竹篓丢出去。
“谢升,你……在生气?”谢楠觉得不可思议,他的弟弟从来都没甩过这样y-in鸷凶恶的脸色,看那双眼睛里冒出的凶光,好似要把竹篓囫囵个儿吞进肚。
听到这里,谢升脸上的异状又迅速消失。他摇摇头,继续扁着竹篓盖子,破了皮下终于冒出的几滴血珠子。
谢升咧了下唇,强颜欢笑道:“十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没人得罪我,我为什么要生气。”
“行了。”谢楠以为是小两口闹了矛盾,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鸢室仁和你发脾气了?我一路走来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谢升沮丧道:“我们之间没有吵架。”
他翻来覆去地扁着外面那圈草绳,怎么也编不完似的。
“这破篓子堆了好几百年你都不管,现在竟把它翻出来,还当成宝贝捧在怀里。谢升啊,你图什么?”谢楠难得缺少眼色,追问道:“鸢室仁跑去哪了?”
谢升心里有些烦躁,不想回答。就在这时,有只黄猫从外面走了进来,它迈过门槛,从容优雅地来到谢升面前,仰起脸对着他猫猫叫:“喵——”
背光的猫瞳仁又圆又亮,撑满了整个眼眶。它乖巧地端坐在竹篓旁,包子嘴鼓鼓的,尾巴一下一下来回扫动。黄狸花纹的背脊和尾巴看着可爱极了。
谢升刚一在门口瞄到它,紧皱的眉头与脸上的不耐烦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抱起黄猫,将它半个身子放进竹篓里,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mī_mī,等我给你做好了这只竹篓,就把你装在里面,我去哪,你就跟我到哪。好不好?”
“喵——”黄猫的声音拉着极长,却叫得面无表情。
谢升很开心:“我当你答应了。”
谢楠不知道弟弟脑子里什么时候缺了根筋,便挖苦他:“你就在这儿对牛弹琴吧。一听就知道是它饿了,你以为它能听懂你说的话?”
谢升不理十哥,自顾自在那里逗猫。
谢楠从袖口里变出一块半生不熟的牛r_ou_,朝地上丢了过去。黄猫的眼睛噌得泛出一道亮光,它扭过头,眼巴巴地望着地面,身体扭来扭去,两脚前后扑腾起来,想要摆脱谢升的控制。
谢升却不撒手,他故意抓紧了黄猫的胳膊,心里十分难过。
如今他在阿仁眼里,竟不如一小块牛r_ou_。
不过趁谢升这几瞬的怔愣,黄猫两只后爪便伸出了锋利的指甲。它颇为凶狠地向谢升手腕上抓去,谢升的手上转眼便多了几道整齐的红痕。
谢升依然不松开,反而捏得更紧,黄猫吃痛,眼眶吓到睁得巨大,两侧的白膜都露了出来。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显示着气愤的声音,盯着谢升的眼光里满是惧怕和戒备。
谢楠见状,赶紧用扇骨敲了一下谢升的手背。谢升忽地回神,松开十指。黄猫逃也似地蹿到了谢楠的脚边,叼住牛r_ou_便匆匆向门外跑去。
谢升也不追,他幽怨地瞟了一眼那个消失不见的身影,便继续坐在那捣鼓起他的竹篓。
谢楠活了一千多岁,头一次看见谢升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便问:“谢升,究竟发生什么了?”
谢升觉得全身都被抽空了力气:“十哥,你知道我的。我不想说,就永远也不会说。”
“行,我也不管你了。总之,你快点跟花神和好。”谢楠依然认为两人吵架了,但又能吵到哪种严重的地步呢?“我已经和爹娘说过了,他们想就这件事和你们聊一聊。一起吃个饭,便算过门了,不要拖延。”
谢升沉默许久,道:“十哥,这件事你不用再管。我会去和爹娘道歉。”
“道歉?”谢楠只觉得越来越不懂他这个弟弟了。
谢升望着门外昏黑的天色,喉咙里半天才闷闷吐出几个字。
“花神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角。
谢楠这才看到,弟弟脸上似乎有一道浅浅的泪痕。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谢楠用扇子拨开谢升放在竹篓上的手,突然敏锐地向外看去,他总觉得这只猫好像在哪见过,“花神去哪了?猫又是从哪来的?”
谢升不说话。
谢楠又问:“是谁和我说他要断子绝孙的?”
谢升揉揉眼睛,遮掉了眼睛里的悲伤神色,他忽然仰起脸,轻笑一声:“十哥,不曾骗你,我确实断子绝孙了。”
数日后,谢升把黄猫关进缝了草盖子的竹篓,背在身后,就准备出发了。
他先在爹娘门口跪了一个时辰,接着带上黄猫下了山。路上偶遇咏川,谢升强打着j-i,ng神,和他开起了玩笑:“你不是说好,再也不走山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