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陆春城非但没有因陆月浓这个“路障”知难而退,更没有持醉行凶,反倒在靠近的一瞬间往前一拥,拥住了陆月浓。

陆春城抱住了他。

陆月浓花了十几秒,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发生。他记得非常清晰,陆春城从未抱过他,至少记事起,父子二人连碰面次数都寥寥,不是匆匆一面,就是打打杀杀,便别提拥抱了。

但此时此刻,这个拥抱太诡异了。如果忽视掉难闻的气息,也刻意忘却陆春城是个怎样的人,这胸膛实在是温柔又宽广,就好像年幼时,老师会教大家写《我的爸爸》时所用的句子那样——爸爸的怀抱温暖得像阳光。

那时他总是不解,阳光是天上的,又怎会光顾人间。但现在,在这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居然为时过晚地有了注解。

许是酒劲上来,陆春城抱得很用力,生怕松手似的。没多久,还哄小孩一般,在陆月浓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陆月浓被这样的“温柔”弄得有点发毛,本能地想抽身,却听陆春城用那把被烟酒蚀得干哑的嗓音说:“儿子,快要考试了……”

“加把劲,肯定考得好的。”说着,陆春城从兜里摸索着,好几下才摸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陆春城将它递过来的时候,自动松开了拥抱,陆月浓得以解脱,但浑身僵着,不肯伸手去碰陆春城给的东西。

陆春城站在原地,维持着递出的姿势等了许久,难得没有生气,脾气不知向未来透支了多少,在这个晚上好到了顶点。半晌,像是知道陆月浓不会伸手了,他才将温热的手裹上陆月浓的,把手中的东西安安稳稳地放在陆月浓的掌心里:“来,拿着。要……要给我长脸。”

陆月浓低头一看,才发觉是一部新手机。

“这两天赢得多,哈哈,那帮小赤佬全输给我。”陆春城笑着笑着,忽然打了个酒嗝,又续上一个哈欠,醉得泛红的眼尾都泛起了丁点儿水光,陆月浓离得太近,闻到了那复杂的气味,忍不住一阵皱眉。

陆春城浑不在意,语无伦次地继续说:“我想……不,我路过那个……什么店,反正就给你买了个新手机……刚刚买的。”

他又絮絮说了一堆胡话,陆月浓没再听进去,只见陆春城颠颠倒倒地往后抽身了。没多久,卫生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接连不断。

水声响起又结束,李萍芳便在这时回来。

李萍芳的眼光是尖利的,她看到陆月浓站在房间门口,第一眼便落在了手机上:“你拿了什么?”

“他喝醉了,”陆月浓顿了顿,没什么表情地说,“硬塞的。”

陆春城一旦喝醉,便丢了脑子多了胆子,的确是没什么事不能干。李萍芳默认了这一回答,说:“给了你就是你的,这几年小心点,不许换了。”

“嗯。”反正贵不贵的,也大都是自己掏钱。陆月浓并非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反而是懂事太早,对物价摸得门清。

他知道这手机多贵,自然也明白李萍芳的心疼,也明白她心疼的并非陆春城的钱包,仅是痛惜钱的浪费。这些年,她仿佛剥除了人间的爱恨,辗转于单位和住所,早出晚归,成为一台疯狂工作的机器,唯有金钱能唤起她的一点知觉。

那会都是翻盖机,贵的也要两三千。其实陆月浓自己也不禁好奇,陆春城醉里下了血本,不晓得清醒后会不会悔青肠子。

“你这是什么话?”陆春城却在此时从卫生间出来,听到这话,抬手就揪起了李萍芳的衣领,“他想花多少钱,我给,家里的钱哪里不是我拿的,你一分钱不出,说什么屁话?”

“你给?一个月500?你出门问问养得活谁?你还让我好好养你儿子?”李萍芳被“钱”激怒了,她攥紧了衣领,护住自己的脖子,“酒桌上花钱,赌场里撒钱,财神爷都没你大方。”

陆月浓知道,李萍芳说得没错。不过实际上,那仅有的500块钱,也大部分落进李萍芳的口袋里。

长久以来,陆月浓被李萍芳放任着自生自灭,闲暇时靠着自己打工,和偶尔去叔叔家吃顿便饭才得以生活。而这些,他都不曾告诉陆春城。

所以陆春城说的,其实也没错,因为这些年,李萍芳的确没在陆月浓身上花她自己的一分钱。

李萍芳如此反抗,陆春城显然被惹恼了,瞪圆眼睛,嗓门顿时大了几倍。口一开,就开始骂些粗鄙字句,他骂人的套路太贫乏了,颠来倒去便是用“卖”“婊”之类的字眼侮辱。

李萍芳被骂了多年,已对陆春城这种家里霸王、出门要脸的x_ing子了如指掌,她既不惧脸面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也不再对此付出任何情绪。

但这次不知怎的,她犟了起来,竟露出一个近乎锋刃的眼神,咬着牙说:“你最好把我打死。”

陆春城是最经不得威胁的x_ing子。下一刻,李萍芳便被按在餐桌上,狠狠地打。一拳一拳,骨肉冲撞的声音,又钝又响。她仍是不屑一顾的模样,流出血液的唇颤颤巍巍地重复这句话。

桌上的瓶瓶罐罐,随激烈的打斗纷纷滚落,连同摞在上面的广告纸一起,倾洒而下,什么超市几折礼券、人寿保险推广,花花绿绿的,一张又一张,无规则地铺在地板上。

晃到最后,台面上的玻璃瓶也掉了下来,砰地一声,碎作无数玻璃渣子,水飞快地淌了一地,把那些广告纸浸s-hi。富贵竹摔得枝叶纷乱,鲜红的鱼躺在地面,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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