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慢慢褪去了血色。
“昧着良心说话的感觉怎么样?”
顾淮的眼里迅速涌上了泪水,他想起他初到顾家时,顾司礼拉着他的手带他走遍每一个房间,她柔软的手摸着他的头,微笑说道,以后阿淮要叫我姐姐呐,因为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他满心欢喜地姐姐姐姐叫着,却不知多年后,这个称呼会像座大山一样紧紧地压着他,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叫她姐姐了。
可他也再没机会叫他姐姐了。
如果他真的是闻人谦的话,他是不是、是不是就不用站在姐姐身后,默默看着她在未来某天里挽着别人的手臂走向幸福?如果他成为闻人谦,他就可以站在姐姐面前,正大光明地告诉她他喜欢她,然后成为姐姐日后幸福的依靠?
在刚成为闻人谦的那段日子里,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迫切地想要和路轻舟划清关系,就是为了往后能够站在姐姐的身边……
然而,当他某天意识到,闻人初开始用看着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时,他便慢慢地说服了自己打消这个念头,无论他变成谁,无论他在做什么,无论他在哪里,他始终都无法做出任何改变,就算他有了最英俊帅气的外表,他也只能够活出顾淮的生活。
他终究只能成为顾淮。
可他却在心底厌恶着这个身份。
因为这个身份,他只能站在姐姐的身后,因为这个身份,他必须将自己对姐姐的心意埋藏在让人看不见的地方,因为这个身份,他必须在别人问他是否对姐姐产生了男女之间的感情时,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
昧着良心说话的感觉怎么样?
“糟糕透了……”
顾淮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他用手擦去,下一秒又有泪水流出,像是在眼睛里挖了一片湖泊,而那湖泊此刻已然决堤。
“为什么不告诉她?”
“怎么能告诉她!”
顾淮尖厉的声音响起,他根本不敢想象当姐姐知道他这种触及道德底线的爱的时候,会以何种表情来看他。难过?害怕?厌恶?不,他一点也不想在那张美丽的脸孔上看到这些表情!他希望姐姐是快乐的,能够永远这般温婉地向所有人微笑。
她实在太过干净,太过纯粹了,她不能因为他而存在污点。
“为什么不能?”
路轻舟如此坦然地向顾淮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告诉她?就像闻人谦一样,闻人谦喜欢他,于是在第一次相遇时,他便微笑着将自己的真心摊在了他的面前。
“把爱藏起来,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样!我不想姐姐讨厌我啊!”
“为什么会讨厌?”路轻舟更疑惑了,“为什么会因为你的喜欢而讨厌你?”
“因为这种爱……是不正确的……不道德的……”
“为什么?”
“……因为那是自己的姐姐啊!对自己的姐姐产生那种突破道德底线的、毫无廉耻的感情,我一定会被人唾弃到死的!而且姐姐也会被人说闲话,一定会被人说成是她不要脸地勾引自己的弟弟……”
“喜欢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
顾淮已经被问到不知该不该继续难过下去了。
第十八章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下钻出,澄澈的天空一碧如洗,树影横斜,斑驳的阳光从交叠的树叶间穿过,叫叶片上那些晶莹剔透的晨露折射出了不同的色彩,鸟兽们在林间欢快地飞跃,奔跑,互相追逐打闹的身影带起一阵风,枝头的树叶颤了颤,那露水便顺着叶片上的经脉滑落,嘀嗒一声,坠入了下面的水洼中。
金色的光愈行愈远,爬过山峦,越过流水,影影绰绰,枝叶翻飞的树林从中,恍若有精致小巧的飞檐翘角若隐若现。湖水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一艘小船静静地停泊在那缓缓流动的白云旁。
不用怀疑,这只是路轻舟的一个梦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轻飘飘的毫无实体的闻人谦来说,他越来越习惯这种脱离了身体的状态,并且开始熟练掌握这种特殊状态下自带的一些能力。
比如说筑梦。
路轻舟的梦早已脱离了那白雾弥漫,朦朦胧胧的荒芜感,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梦里开始有了山川,有了河流,有了白天黑夜,有了四季交替,不知不觉,那里已经成了另一个世界。
属于路轻舟和闻人谦的世界。
……
挂着露水的青青草地上,闻人谦闭着眼靠坐在粗壮的树干上,双手自然地在肚皮上交叠,有不知名的鸟儿欢快地落在他的头顶,胖乎乎的小身子在头发中间往下埋了埋,然后安然地坐在那不动了,头发的主人不为所动,轻轻歪着头像是进入了睡眠。
然而灵魂是不需要睡觉的。
至少从车祸现场醒来到现在和路轻舟在梦中碰面,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闻人谦从没有睡着过,甚至连一丝困意都没有。
微凉的风轻柔拂过,吹动了森林中紧密相贴的层层树叶,闻人谦额前的碎发被吹动着,在他的鼻尖上不安分地蹭蹭,有些痒,他睁开眼睛,身体微微一动便惊扰了在头顶稍做休息的小鸟,他揉了揉头发,有些不满地抬头。
“你要在那里呆到什么时候?”
顺着粗壮的树干慢慢向上看去,纤细的少年正横坐在枝干上,睁着无神的眼睛透过茂密的树冠看着那一点淡淡的蓝天